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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微信的时代，他们是用什么沟通的呢？很多时候，都是面对面说的，所以也没有聊天记录要删除。
不过褚正也曾经抱着手机和秦覃赵风时狂发短信，一不小心发超套餐，或者发了几条彩信，多出来的话费还要从零花钱里抠。哦，还有 QQ，褚正已经想不起自己第一个 QQ 网名叫什么了。但她还记得他们三个人的 QQ 号，是一起在褚正家申请的。
虽然褚正家的家境也就是中上，但她家的电脑是褚季青自己配的，配置在整个厂区里可能都数得上。所以一说玩电脑，他们仨第一反应不是去学校机房，而是到褚正家。可能因为是工程师，褚季青非常热衷捣鼓电器。甚至，如果不是条件有限，他可能会自己做家里全部的木工活。褚正卧室的书桌书柜公主床，全是褚季青自己画的图纸，颜色和花纹也是他精心挑选的——蓝色的星河。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设计，褚正后来猜想，应该是有次褚季青带她去乡下小住，她第一次看到了完整的银河，每天看每天看，入了迷，嚷嚷着要星星。陈晓青曾经当着褚正和赵风时的面，对李书说，“老褚这个人啊，真的很用心，对他闺女百依百顺，估计就算小正要天上的星星，他立马也给她摘下来。”李书笑着说自己孩子总是最疼的，但陈晓青却没有笑，她的眼神很复杂。褚正当时不懂，要很多年后，她才会明白。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不过没有空调似乎也没有很难熬。陈晓青给他们仨切了西瓜就去上班了，他们仨就抱着西瓜，聚在电脑前。
褚正记得当时秦覃还是在纸上写网名，写了好几个，不满意又划去，赵风时笑她墨迹，褚正问赵风时想叫什么，赵风时说……说什么来着？褚正记不得了，大概是什么快乐男孩之类的吧。
书房的窗户敞开着，蝉鸣从窗外传来，褚正热得有些困……当时申请的那个 QQ 号，她已经很久没登录了。正好，和她一起申请的那两个人，也不会再用那个方式联系她了。他们有很久很久，都不联系……
***
褚正洗了澡，躺在沙发上，壮壮凑了上来，把自己捋成一长条，睡在褚正交叉的腿上。褚正气笑了，“你倒会享受。”
一手轻轻拍着壮壮的狗头，一手点开了微信。褚正感慨，自己真是人缘惨淡，这么长时间，竟没有其他人的对话把“风里风”挤下去。她手指停顿片刻，点了下头像。放大了看，他的头像是一个望远镜，背景里似乎是高层楼房的落地窗。赵风时大学填专业，不知道为什么选了天文学，让所有人都很诧异。虽然褚正并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做什么，看着倒是没放弃当时的选择。
手指又在朋友圈入口上停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点开。紧接着，褚正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停顿有些矫情，加一个新好友，看看朋友圈，不是常规操作吗？
点开一看，最近的一条是一对中年人手牵手散步的背影，应该是他拍的。男的应该是他爸爸赵思华，但女的不是他妈妈李书。是他妈妈的话才是大新闻，因为赵风时高考一结束，李书就火速和赵思华离了婚，去了北京，再也没回来。
照片配文：抓拍一张爸爸和崔阿姨的幸福生活。
原来崔阿姨是这么回事。
褚正对这件事并无感想，正想继续往下翻，褚季青喊她，壮壮飞速起身朝着褚季青而去，明明不是叫它。手机和手机里赵风时的朋友圈，就被她放下了。
***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褚季青已经去送中午饭了，但褚正还是想去看看陈晓青。走到医院门口，突发奇想，买了一束花。
她捧着一大束花，很是招摇地穿过了住院部，护士长看到她，笑着说：“嚯，好漂亮的花，这回不送饭改送花啦。”
褚正装模作样地敲敲病房门，褚季青的声音传出来：“请进。”她用花束挡着脸，一下子蹦了进去。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说话，褚正把花放下来，“怎么了，不惊喜吗？”
“你这孩子，闹什么呢。”褚季青皱着眉，却满脸笑意。
陈晓青也笑了，“怎么突然买束花？老褚，你去找个瓶子啥的摆上吧。”
“我初三你住院那次，爸爸也买过一大束花，你还记得吗？”
“有吗？”褚季青眯着眼，假装想不起，“我怎么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褚正比划了一下，“比我这束大多了，而且全是红玫瑰！我的天，整个住院部都来看了我觉得。”
“哪有那么夸张。”陈晓青似乎也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褚正知道，妈妈喜欢红色，喜欢玫瑰，喜欢一切热烈而庸俗的事物，而那时候，褚季青虽然不喜欢这些，还是为她准备了。
花束被放在了一个瓶子里，陈晓青让褚季青摆在了窗台上。
“好看吗妈妈？”
“好看。”
一时间整个房间的生命力似乎都凝聚在了这束花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老褚，我想出院，我不想在医院过年。”陈晓青扁了扁嘴，有些可怜地说。
褚季青皱了皱眉，一丝烦躁快速浮现又消失，褚正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却听他说：“在医院过年，确实是难受了些。”
“我去问问能不能给你办个出院，要是需要输液什么的，我再陪你过来。”
“小正，妈妈不想自己个儿在医院过年。”
“我知道的，妈妈。”
褚正敲了敲住院医师的办公室门，值班的年轻医生听了褚正的话，有些为难，“通常术后是要住院一个月的，您母亲的恢复情况确实不错，但最好还是再观察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也方便及时处理。”
褚正道了谢，回去和陈晓青商量，没说几句她就生气了，“既然如此，你们也不要给我送饭了，年夜饭我就吃医院的吧。”
褚季青劝了几句，陈晓青本来沉默不语，突然很尖刻地说：“你们根本就不想我回家过年，没我在家，你们父女俩过得更舒心吧。”
这句话像一枚锥子，直接扎在了褚正的心上。她恨不得立刻用更伤人的话怼回去，但……看了一眼陈晓青手背上的留置针，和旁边挂着的输液袋，硬生生忍住了。
褚正刷地站了起来。陈晓青嘴角翘了翘，仿佛等着她来和自己吵，结果褚正只是说了句：
“我再去想想办法。”
出了住院部大楼，冷风一吹，褚正被激起来的情绪迅速冷了下去：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连换病房都做不到。
要不，给陈然打个电话？但是之前她换病房的方式，褚季青似乎不太认同，否则他自己就会去问陈然了。毕竟比起褚正这个一年见不着几回的女儿，陈然和他们更常见面，没有那么不好开口。
褚正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烟盒，掏出烟准备点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个人。在抽着烟发愁和联系这个人之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
赵风时看到屏幕上的头像和名字时，没忍住揉了揉眼睛，加了好友后就一句话没说，怎么直接来个语音通话？
“喂，您好。”
赵风时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您好个头，太装了。
“你好。我是褚正。”
……对面的仪式感也不遑多让，我能不知道你是谁吗？
“呃，嗯，有什么事吗？”
硬啊！太生硬了！没事就不能打微信通话吗？
“虽然很冒昧，但我确实有个事情，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她对我只是纯纯的利用。
褚正不知道对面的赵风时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只觉得他答应得非常爽快。也是，反正真正麻烦的是他爸赵思华，如果需要还人情，之后让褚季青去还吧。
褚正和陈晓青说，找了个熟人，看看能不能提前出院。平静下来的陈晓青，似乎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什么话，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争吵。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褚正边说边往门口望，这一望，就看到了提着果篮、抱着花束的赵风时。
陈晓青看到赵风时，倒是很开心，“哎呀，是小风啊，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才听我爸说起，说您住院了，这不，我赶紧过来看看您嘛。”
“你太客气了，我们就是怕麻烦老赵，所以都没告诉他。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14 岁的褚正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喊：虚伪，太虚伪了！但 27 岁的褚正，只会微笑着去接果篮。
赵风时正要把花束也递过去，就看到了窗台上褚正买的那束。从花的品种、颜色和风格，这两束花都是两模两样，也是难为他俩能从医院门口的花店，精准地选到如此不同的花束了。
褚季青看到赵风时盯着花束看，赶忙打圆场，“挺好的，两束花两种美，你俩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互补，配合默契。”说完，大概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站起来去找另一个瓶子了。
褚正没有接茬，也没有表现得很热情，一直是陈晓青在和赵风时说话，偶尔两人对视一眼，也会迅速移开。
待了不到 20 分钟，赵风时能说的话大概用完了，便起身告辞。
“小正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吧，正好也送送小风。”褚季青知道，褚正心里还想着陈晓青的话，想让她早点儿离开这边。
“好，晚上我再来送饭。”
褚正和赵风时一起走进了电梯。
“没想到，这几天，我们已经见第三次了。”赵风时按了下楼层键，褚正看到，电梯门映着的他笑了笑，“你说，是不是老天在暗示什么？”
褚正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打趣道，“前两次，勉强可以算在老天头上，今天这次，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
“确实。”赵风时故作惊讶，见褚正没看他，便也敛了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楼，点滴冰凉落在了褚正的脸上——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