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钊漱玉馆念念春风知我意彩蛋+起始篇章(念念春风知我意)阅读
谢祁将狼毫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明日我便递辞呈,陇西道观察使的缺还空着。”
“你疯了!”杜钰突然暴起,玄色官服随着剧烈动作晃动,“连中三元跨马游街,如今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自毁前程?”
他的手对着门外指指点点,凉风卷着雨丝扑灭了两盏烛火,“你知不知道她其实是——”
“我知道。”
谢祁的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绸缎,将杜钰未尽的话语生生截断。
他投在窗纸上的手影缓缓收拢,骨节泛白如同雪地里折断的梅枝。
我心跳骤停。
药碗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青石板上摔出清脆的响。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打转,门内霎时寂静。
“值得吗?”杜钰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门轴忽然吱呀作响,我慌忙退进阴影里。
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谢祁到底知道什么。
他到底知道什么?
知道我的病,还是知道我的身份?
20
谢祁月白的袍角拂过门槛。
他弯腰拾起药碗碎片,指尖微顿了顿。
雨幕中传来打更声,梆子随着他的脚步,一起穿透重重雨帘,惊起檐下一串水珠坠地。
我屏息数着他渐远的脚步声,却在转身时撞进带着墨香的怀抱。

谢祁将自己的手塞进我的掌心。
“外头风凉,怎么不进去?”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畔,却比往日重了三分。
我敛下眸子,再抬眼时,弯唇一笑:“下雨路湿,不小心摔了药碗。”
谢祁的掌心有层薄茧,“以后端药这种小事,让下人来做就好。”
“跟我来。”
他带我去了餐室。
八仙桌上青瓷碗盏冒着热气,糖醋排骨泛着琥珀光,杏仁豆腐颤巍巍晃出涟漪。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狮子头上。
上一次见这道菜,是妈妈特地告诉我们,说官老爷最爱看伎子用婴桃小口接滚烫的肉丸子。
见我出神,谢祁拈起银筷。
“这道蟹粉狮子头煨了两个时辰。”
他戳开肉丸,金黄油花立刻涌出来浸透底下的白菜心。
我心头一跳:“这么多的菜......全都是你亲自做的?”
“为我?”
微烫的汤匙抵在唇边,我本能地往后缩,却被他用掌心托住后颈。
“当然了。乖,先尝尝。”
他笑着哄我吃下。
汤鲜味美,让我倏然哽咽。
瞥见他指尖新添的刀伤,我一下就攥紧了他的手腕,“不是说君子远庖厨,怎么你还——”
“君子远庖厨?”
他忽然轻笑,指尖抹去我嘴角汤渍,“但《齐民要术》里写,调和五味可医情志病。”
烛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青瓷碗上,“你最近心情不好,食欲不振,我只是想让你多吃一些。”
我的眼中有些热意。
眼泪砸碎在青玉筷枕上时,他正将剔净鱼刺的鲈鱼片推过来。
我突然抓住他欲收回去的手,官袍腕间被油星烫出的水泡,层层叠叠。
“为什么?”
我盯着他,喉咙里翻涌着更尖锐的诘问——是知道我命不久矣的补偿么?
肯定是的吧。
若他知道我是被万人枕过的伎子,定不会对我如此。
更不会用三甲锦绣去换我这残破人生。
想到这里,我忽然松了口气。
“对你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祁顺势抬起我的手,轻吻,难得羞赧。
“厨艺不佳,还望多担待。”
21
晚上,我第一次主动缠着谢祁。
“昭昭?”
他唤我名字的尾音被吞进唇齿间,我熟练地咬开他中衣系带。
墨香混着他身上的苦药味钻进口鼻,恍惚像是回到教坊司的芙蓉帐,只是这次,是我主动将软枕垫在腰下。
谢祁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知恩图报。
可思来想去,能用来报答他的,也就只有这副身体了。
若是让他在床事上有最欢愉的体验,那往后,就算他有了别的女人,每个也都不及我。
我自认这私心无耻又放锒。
可这或许,是我能让他彻底记住我的唯一方式。
谢祁的呼吸骤然凝滞。
他看着我胸口那道淡粉疤痕,满眼心疼:“这是怎么弄的?”
那是宁小将军用镶红宝石的匕首划的。
他说在我身上留印记,比在军功簿上刻字更痛快。
可我不敢说。
“......和人牙子挣扎时候,被小刀戳进去了。”
抬腿勾住他劲瘦的腰肢:“不碍事。”
我衣衫半褪,窗外惊雷炸响。
照出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谢祁的手掌悬在我腰侧颤抖,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以为他怎么了,下一秒,他将我狠狠按进怀里。
拥抱几乎要将我溺毙。
他似乎没了兴致。
“睡吧。”
谢祁突然吹灭烛火,将我冰凉的双脚拢进怀中。
我数着他心口跳动的频率,听见窗外石榴花整朵整朵砸在地上。
毫无睡意。
我头一次像个情窦初开的雏子,引以为傲的本领,竟然在他面前折戟沉沙。
男人喜新厌旧很快,难道是,他腻了我?
后半夜骤雨初歇,我偷偷接着烛光照着铜镜。
铜镜里的女人身材曼妙,皮肤雪白,转过身去——
腰上赫然两个青紫的指印。
我如遭雷劈。
那是宁钊之前强迫我时,留下的。
22
窗缝漏进的寒风掀动帘幔,我听见身后衣料簌响。
菱花镜里映出他举着披风的身影。
“冷吗?”
他声音沙得厉害。
我瑟缩着转身,腰窝撞上梳妆台边沿,青瓷胭脂盒骨碌碌滚到谢祁靴边。
我脸色苍白,想要和他说什么,但终究不知道怎么说。
他呼吸骤然发紧,攥着我腕子往怀里带。
“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颤抖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谢祁掌心贴上我后腰淤青,温度烫得我战栗。
他沉默不语。
我一下就明了了。
是啊。
能考上探花的人,本就不傻。
怎么会被我一个漱玉馆里的花伎,骗的团团转呢?
“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死死盯着他襟口银线绣的竹纹,那针脚早就被我攥紧发皱。
他终于动了,下颌抵着我发顶轻蹭。
“我掀了宁钊三张紫檀案,折了他整根御赐红枪。”
尾音里渗着血气,惊得我抬头,正撞见他眼底猩红的裂纹。
“昭昭,我喜欢你,珍重你,从来都无关身份。”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我挣开他怀抱踉跄后退,喉头哽咽。
“你骗我。”
“你今晚不碰我,不也是嫌我脏吗?你嫌我——”
话音戛然而止,谢祁突然咬住我颤抖的唇。
铁锈味在齿间漫开时,我尝到他眼角滚落的咸涩。
他掐着我腰肢的力道像要揉碎骨血,吻却轻得像抚过碎瓷的绸帕。
“昭昭,你不知道我有多恨。”
喉结滚动着吞咽呜咽:“我恨没能早些砸开漱玉馆的门。”
“我那么珍视的宝贝,竟然被人这么践踏。”
我的脸颊一片滚烫。
根本分不清是谁的泪。
谢祁竟然真的为我哭了。
是因为心疼吗?
我心头酸胀难忍,根本不敢去想。
铜镜在晃动中映出交叠人影,我突然生出了奢望。
若是能这么一直相拥下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23
天气逐渐转凉。
他如今下朝,总要绕道西市,带回来的不是新蒸的糖蒸酥酪,就是樊楼刚出锅的酱香鹅腿。
自从戳破身份后,我们的感情一日千里,似乎一切都像着美满安逸的日子发展。
杜钰也经常来串门,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咳嗽也越来越频繁。
我数着廊下新挂的鎏金铜铃,听它们与杜钰腰间酒葫芦相撞出清响。
杜钰踩着满地银杏叶闯进来时,正撞见谢祁将我裹进狐裘里系带子。
他故意将酒壶往石桌上一撂:“你们现在感情倒好,倒显得我很多余。”
喉间痒意突然翻涌,我借着倒茶背过身,帕子掩住唇齿间血沫。
青瓷盏里映出杜钰骤然凝住的笑。
他支开谢祁,递给我一张泛黄的名帖。
“听说有位云游的神医,三日后到长安。”
“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什么时候去看病?”
我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竟然会为我做这些。
思来想去,我将名帖推了回去。
“烦请杜大人,将大夫引去清水巷七号。”
“找穿杏子襦裙的瘸腿哑女,她左耳后有朱砂痣。”
杜钰愣住了,“为什么要给别人看病,自己的病不看吗?”
风卷起我的袖口,我笑了笑。
“多谢大人美意,我的身体我自清楚,不过是旧疾而已,吃药就好了。”
“清水巷住着的,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更想治好她。”
我笑着往他盏里添热茶。
秋风起,杜钰跟着叹气。
“你比我知道的,还要有情有义。”
第一次听别人如此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我去书房,叫谢祁出来喝酒。”
24
谢祁的笔锋在宣纸上沙沙游走。
我见他认真,不敢立即打断他。
书架上画轴散乱,我顺手替他整理,看见了一卷被黄纸奉上的卷轴。
这卷轴看上去有年头了,上面的黄纸已然破碎。
我鬼使神差,将它展开。
谢祁总说书架顶格藏着前朝孤本,却不知,这里还收着一段腌渍在岁月里的时光。
画中,是个温婉明媚的大家闺秀,倚靠在树下秋千读书,罗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