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衔泥燕(乔卿司然周予淮)小说全文-枝头的衔泥燕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
“那、哥……”
周予淮打断了他,“等我电话。”
曹励殷勤地称谢,因为不知道具体该谢什么,嘴里囫囵话转来转去。他下车之后又敲开车窗,为难地拧着眉头,举着手机指给周予淮看:“哥,大事不好。我女朋友说这妞有男人了。”
周予淮不耐地“啧”一声,掸去袖子上的灰,升起车窗。
那天凌晨,司然在院子里松土。铲口在月色下微微闪着亮,一下一下的,勾成银色圆弧。扣着铲柄的指节在夜色里显得苍白。他把铁锹扔到一边,就着花坛坐下,慢慢仰起头,看向远处城市的轮廓。
他想人之间的缘分像是冒着恶臭的沼泽。一铲子下去,空气里到处都飘浮起变质的孢子。这些孢子很多年前就种在人的心底,渐渐长成囊群,躲在见不着光的阴湿地里。于周予淮是这样,于他也是。
第16章
乔卿彼时的男朋友叫做代洋,管一个动画特效工作室。
小伙子很有骨气。周予淮把他约出tຊ来不到五分钟,代洋怼脸就是一拳。
周予淮止住要报警的餐厅领班,给代洋写了一张空白支票,与很多年前乔卿带去医院给他的一样。时间和命运让潦草的收款人周予淮爬到了右下角签名处。小伙子却把支票撕碎扔回来。
不过两天,社交媒体上传起了视觉美术工作室“岱映”抄袭的消息。几家知名的特效公司都发文声讨,定要一查到底,不惜对簿公堂。
同时周予淮让人准备了两百多页冯安的真真假假的黑料——度假村经营风险、关联公司清算信息——叫代洋的父母明白,乔卿这个养父资不抵债,就是个负累。这事上周予淮也不全在诓人,那时候冯安的财务状况糟糕透顶。
代洋主动约周予淮见面,说他决定退出。代洋告诉周予淮,等她知道你做过的这些事,她肯定后悔和你在一起。周予淮笑了笑。
周予淮给曹励拨电话,说两个礼拜后的周六,定在大提顿蛇河河谷。他说再过半年那片地会被捐给国家公园,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走一走。
周予淮说话的口吻仿佛同曹励是十年的老相识。曹励向周予淮打包票说乔卿一定会到场,并且在接下来的两周里给周予淮的助理打了七个电话,捎上了另外八个酒囊饭袋。
那回司然没有去,只知道聚会是在周予淮朋友的私人庄园办的,六百英亩的森林接待了百名客人,大提顿山脉脚下杰克逊霍尔机场来往着肚里塞满发型五光十色的男客女宾的私人包机,光是从圣华金谷空运去榨汁的甜橙就有千磅。
但是乔卿没有去,说是身体不好,“下次吧”。
于是下一次,周予淮候在犹他州遗世荒漠的迎风帐篷外。再下一次,科罗拉多辽阔的雪原也没能等到她。
秋去冬来,熙来攘往的聚会办了一回又一回,曹励没能叫来乔卿,倒是把投资人的钱挥洒得精光。“秘闻”在舆论风波下一蹶不振,核心人员被挖走,团队就此解散。
开春,司然在中央公园晨跑时,遥遥看见坐在木椅上看书的乔卿。他立刻停下步子。乔卿仍然低着头,但长睫微垂,遮住一贯心不在焉的眼瞳,让司然觉得有些陌生。原来她也有全神贯注的时候。
快跑中忽然的站停令他浑身血液澎拜地流转。他知道自己将要变成周予淮的从犯,但犯错本身令他生出年幼时叛逆的快感,连心脏都更有力地搏动。于是他慢慢走上前去,记住每一回脚底落地时小腿的酸胀,每一次深呼吸时胸腔的灼热。
他走到她面前。
乔卿抬起头,眼眸看向他,依然是专注的神情。她像是从记忆古旧的书页中抽出半张来的印象,映在阳光下,眼里掠过一缕神气明快的光亮。
“司然。”她认出他。
“你好。”他想,但愿自己是微笑着问好的。
小时候母亲有个打火机,半透明红色塑料壳,烟酒厂促销送的。但她点烟时候落落寡合的面目和干瘦佝偻的姿态让司然止不住心底的好奇。他会藏在沙发后面,睁大眼睛,盯着她手里的打火机。指腹擦过砂轮。“咔嚓”一声。橘黄火光仿佛另一种生命涌进灰暗的房间里,冲进母亲空洞的眼睛里。
焰光点起烟端,照亮她的脸,也明亮了屋子。司然爱上红色。他哀求妈妈把打火机给他玩,她不许。他从她皮包里拿了,刚跑到院子里就被周予淮逮住。那是岁暮大雪天,屋顶压着厚厚的白,脚踩进雪地里足有一根筷子深。
“放回去。”十一岁的周予淮是家里的男主人,站在台阶下堵住他,“跟妈道歉。”
“我不要。”司然不情愿地抹了把落到眼皮上的雪花。他觉得这事是可以商量的。
“放回去。”周予淮重复一遍。
“我不要!”司然大叫一声,绕过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逃跑,没几步就被周予淮拎着后脖领揪起来,小手在空中挥舞,“错了错了错了!”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嘴里咬牙切齿地埋怨他们吵着她午睡。“能不能管好你弟弟?”周水云向来只对周予淮讲话。周予淮是她的儿子,而司然是周予淮捡回家的寄生物。半年前父亲去世之后,周予淮把五岁的弟弟接回家。
她目光落在司然手里的打火机上,抿起嘴。她抿嘴时下唇会凸出一截,彰显她不寻常的恼怒。周水云嘟嘟囔囔地找了根麻绳,把司然捆在院子里的槐树下。
司然哭得越响,周水云就把绳子捆得更紧。麻绳嵌进他手腕的皮肉,司然想母亲应该是不喜欢他闹,憋着不再出声,讨好地摇着被绑紧的小拳头,想把打火机塞回她手里,抹消先前的罪过。但周水云并不理会,把他绑实之后,她拉上周予淮,说咱们回屋。
“他会冻死的。”周予淮站着没动。
“他偷东西。他是该死的。”周水云眼里的怨憎深重,像是古井底干涸发臭的石块。周予淮没挪步,眼睛一直看着母亲,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周水云掸掉头顶的雪,再留下句恶狠狠的“管好你弟弟”,回屋锁上门。
五岁的司然不知道母亲恨自己的缘由,他只在心里记住原来偷东西的人该死。他想他再也不偷东西了。他的确再也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
头顶那片沉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