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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发现他肩上流出的血呈暗黑色。
护卫首领勃然变色：“不好，箭上有毒，封锁城门，即刻护送陛下与娘娘回宫。”
傅榛雪眼眸一暗，怪不得一击得手，便走得如此利落。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不过她面上仍是惊慌失措模样：“陛下，陛下……”
回到宫中，所有太医都已经等候许久。
检查完那毒，一个个便瑟瑟发抖起来：“这是……这是断肠草的毒啊！”
听见这名字，傅榛雪唇角一抿。
眼看着所有人俱是神色大变，一个年轻太医被推出来。
傅榛雪认出那太医，瞳孔微缩，这便是将她救回来的那人，似乎叫时简。

这人当真厉害到连名列天下三大奇毒的断肠草都能解？

她心刚一提起，时简便一脸紧张地摇头：“除非是我师父来，不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你师父药圣南宫无望？可药圣素来云游四方，一时之间去哪里找？”
傅榛雪手握紧，眼睛闭上，压下翻涌情绪。
天助我也！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师父——”
傅榛雪抬眸看去，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慢悠悠出现。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21章


时简露出喜色：“师父您怎么来了？”
南宫无望斜睨一眼他：“还不是听闻你学艺不精，没治好李家小皇帝的人，他派人四处寻为师，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他意味深长看向傅榛雪。
傅榛雪被那双澄澈通透的眼眸看着，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
时简先是一噎，又喜气洋洋起来：“师父您来了，陛下便有救了。”
傅榛雪敛下情绪，哑声道：“既然药圣来了，那陛下便拜托您了！”
南宫无望笑了笑，移开目光，对徒弟道：“领为师进去吧。”
看着那道身影进去，许多太医都露出惊诧神色，纷纷赞叹：“莫非这位便是药圣南宫无望前辈，听闻药圣已经年愈古稀，面容竟然如此年轻，不愧是当世神人。”
傅榛雪袖中的手蓦地攥紧。
明明只差一点，为什么就这么巧合？
她可不信宋韶云将这人找来是为了治好自己找回记忆。
就怕，是为了让她彻底忘记傅榛雪的身份。
事已至此，便不能再等了。
傅榛雪看了眼不远处的烟雨，烟雨微不可查地颔首。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退出焦急的人群。
药圣不过给宋韶云喂下几粒药丸，又扎下几根金针，原本昏迷不醒的人便幽幽转醒。
睁开眼眸的第一时间，没看见那个人，他便下意识四处寻找：“姝宁……”
身旁暗影道：“陛下，您放心，姝宁公主在外殿很安全。”
宋韶云松了口气，这才看见南宫无望。
他苍白脸色上唇角微微勾了勾，“前辈，又见面了！”
南宫无望神色淡然：“你派人满天下寻我，我怎能不来？”
说着他一笑：“也是天意，看来你那小公主是有福之人，若不是你因为她四处寻我，你今日性命难保！”
想到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宋韶云苦笑：“的确。”
他没有因为南宫无望的自称而着恼，反而神色恭敬。
“我这次请前辈来，是想请问前辈，能否让她永远失去之前的记忆？”
南宫无望手中还拿着的金针的手一顿，神色古怪道：“你想让她永远失忆？”
傅榛雪近来那些奇怪的话让宋韶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有预感，傅榛雪的记忆似乎快恢复了。
若非是她的眼神还那般平静漠然，宋韶云早就坐不住了。
想到此，他眼底划过一抹希冀：“可否？”
南宫无望一顿，摇了摇头：“已经晚了！”
宋韶云勃然变色：“什么意思？”
“我刚才进来看见她了，她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
“前辈确定？”宋韶云心中仍存一分侥幸。
倏地，赵河闯进来跪下，声音是变了调的尖利：“陛下，姝宁公主不见了。”
宋韶云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想要强撑着起身，却被南宫无望按住：“别动，你的毒还未清除。”
宋韶云脸色越发惨白瘆人，他咬牙下令：“全宫搜寻。”
刚说完，外面喧闹嘈杂起来：“不好了，未央宫走水了！”
这下，宋韶云对南宫无望的话再无半分质疑。
他不顾阻拦起身：“别拦我，她一定去了未央宫。”
跌跌撞撞走出紫宸殿，他眼帘里便映入冲天火光。
比之不久前烧了萧氏女眷院子的那把火更甚。
宋韶云想要冲入火场，却被众人死命拦住。
里面似乎传出女人痛苦的啼哭声，宋韶云想到这可能是傅榛雪，心脏如被刀搅动。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那日傅榛雪的绝望。
一桶水又一桶水浇下去，火势渐渐熄灭，可是主殿却已经被烧得面无全非。
宋韶云忍着剧痛踏入那殿中，一眼便看见了几具烧得几乎只剩骸骨的尸体。
他呢喃着，脚步踉跄走过去：“绝不可能，不会是她……”
刚走近，他便看见其中一具骸骨手腕上赫然带着傅榛雪从不离身的玉镯。

第22章


“这不是傅榛雪！”宋韶云斩钉截铁道。
可笃定地说完，他脑子里却冒出那日来未央宫时姚文淑癫狂神色。
“臣妾只是在为陛下分忧，陛下当真要留下傅榛雪吗？有朝一日她若恢复记忆，第一个要杀的，便是陛下您。”
画面一转，出现傅榛雪抹那消除伤疤的药时笑着问他。
“陛下可是嫌弃？我原本还想留着这疤。”
当时的他不解，蹙眉道：“留着作何？”
“这可是陛下与我……深情厚谊，生死不渝的jsg证明。”
当时的他，几乎是略有些狼狈的逃离。
下一瞬，又回想起灯会上抱住傅榛雪时，她手上隐秘动作和那声突如其来的尖叫。
若不是因此被分神，他不会中箭。
他中箭之时，傅榛雪幽深眼眸中更是没有半分慌乱与担忧，只有冷然。
此刻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细节如此清晰。
她留着那疤，是为了提醒自己。
看见自己中箭却丝毫不慌，是因为她本就欲自己动手。
他早有预感，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宋韶云从未想过，傅榛雪那般炽烈如火的性子，恢复记忆之后竟然也能如此隐忍。
是从何时开始，那将所有情绪都放在脸上的小公主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呵……”
宋韶云露出一抹凄然苍凉的笑。
是他太过自负，傅榛雪的傲骨被他一根根亲手折断，经历了那样的一切，她又有什么忍不下来的呢？
因为南宫无望的到来，她已经察觉到再也杀不了自己，所以她选择杀了姚文淑。
胸腔中气血翻涌不休，蓦地，宋韶云一口血喷出落在那森然颅骨上，显出异样地妖。
下一瞬，他重重倒下去。
四周惊慌失措地声音响起：“陛下，陛下……”
跟进来的南宫无望摇了摇头，往宋韶云口中又塞了一颗药吩咐道：“还不赶紧将你们陛下抬回去。”
再晚一步，便只能等着敲丧钟了。
若不是当初游历时欠下小皇帝一个人情，将傻徒弟送入宫中为质，他绝不会掺和朝堂之事。
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那骸骨，眼眸微闪。
这小丫头不简单，治好宋韶云将人情还清，他得赶紧带着傻徒弟远离这是非之地。
这刚平静不久的天下，只怕又要乱了。
……
夜色中，城外一个隐秘的院子从里往外被人推开。
烟雨看向一身素衣的傅榛雪，不解道：“公主，您早就知晓宫中留下的前朝密道，当初为何不离开？”
傅榛雪看了眼手上的血，有些恍然。
大嫂，姝宁亲手为您报仇了！
一刀刺入姚文淑的心脏，干脆利落。
这是她这辈子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从烟雨口中，她已知晓姚文淑所做的事。
既然杀不了宋韶云，那离开之前，至少也要将杀了大嫂的罪魁祸首先解决。
不止大嫂，还有阿宝。
那只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唯一给予她安慰的小狗。
只是没想到那样背信弃义，冷血无情，无耻至极的人，血竟然也是温热的。
听见烟雨的疑问，她回神哑声道：“当初，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如今她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或许二嫂她们正是想逼她离开，才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诀别。
眼眶涌上温热，她抹了把脸。
烟雨又忧心忡忡问：“公主，宋韶云会相信你死了吗？”
她改口极快，毫无半分滞涩。
虽然那尸体是精心准备，但想到南宫无望的莫测手段，傅榛雪没下定论：“能拖一时是一时。”
就算宋韶云发现又如何，她已逃出那深宫。
海阔凭鱼跃，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困宥住她。
烟雨点点头：“公主，我们去现在哪里？”
傅榛雪看向沉沉夜色，沉声道：“幽州。”

第23章


一月后，幽州城。
两个乞丐模样的人随着人流涌入城门。
混迹于人群中小脸脏兮兮的烟雨压抑着激动：“公主，我们终于到了。”
再看傅榛雪，也是不遑多让的脏乱模样。
这一个月来，为了不引人注目，躲避不知何时会追来的追兵，两人只能扮作乞丐。
“烟雨，辛苦你了。”傅榛雪真心实意道。
若非烟雨一身武艺护着她，她绝不可能平平安安来到幽州。
饶是如此，两人也吃了不知多少苦。
烟雨摇摇头，眼带笑意：“为了公主，做什么我都愿意。”
傅榛雪眼眶一涩，虽然当初瞎了眼看错了姚文淑，索性老天又给了她一个烟雨。
找个客栈安顿好换了一身男装后，她深吸一口气：“烟雨，按我们之前说的，先打听清楚幽州军是什么情况。”
幽州节度使是她外祖不假，可萧氏出事时，幽州军却并未救援。
想到宋韶云那句“萧氏死绝了开始勤王，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傅榛雪心里一沉。
纵使血脉相连，她也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烟雨未选拔进李家暗卫之前，便是混迹于街头。
宋韶云放心将她放在傅榛雪身边，更说明她的本事。
果然，烟雨出去没多久，便脚步匆匆回来，神色凝重。
“公主，节度使林老将军病重。”
傅榛雪霍然站起，神色震惊：“外祖竟病了？”
还没等她消化完，烟雨又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宋韶云那边一口咬定您已经死了，林家人不信，已经由您舅舅林邺带兵，打算明日便取道蓟州直奔王城。”
傅榛雪再坐不住：“走，去节度使府邸。”
节度使府邸门口。
林邺刚欲上马去军营，便听见一声略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
“舅舅……”
林邺浑身一震，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去，便见一个清瘦至极的人影眼眶通红地站在不远处。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张似极了姐姐的脸，愕然不已：“姝……姝宁。”
傅榛雪上前几步，又近乡情怯地顿住。
林邺快步奔过去一把拉住她，仍旧难以相信的模样：“真的是你吗？姝宁，舅舅没看错？”
傅榛雪听见这颤抖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是我，舅舅。”
“好好，还活着就好。”
傅榛雪刚欲说什么，林邺几乎喜极而泣的模样，一把拉住她往府中走：“快，跟舅舅来。”
快步走进一个院子，林邺激动道：“父亲，您快看看，这是谁？”
待见到床上的老人一脸病容，满头白发，傅榛雪眼泪越发汹涌。
她记忆中的外祖，永远是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的模样。
听见这声音，林赫艰难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影，他浑浊眼珠骤然一亮，嘴唇抖动着：“阿月？”
傅榛雪心尖一颤，阿月，是她母亲林皇后的闺名。
可是母亲早已病逝多年。
她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不孝外孙女傅榛雪，拜见外祖！”

第24章


林赫怔怔看着她，艰难地抬起手。
傅榛雪忙过去，苍老粗粝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却让她感觉温暖无比。
看见傅榛雪脖颈处的伤痕，他一顿。
“我的小姝宁，你受苦了。”
傅榛雪又哭又笑地摇头。
这世间唯有她的亲人们在真正关心着她。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林家人都陆陆续续赶回来。
看着那许多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表哥表姐们一个个心疼眼眸，傅榛雪心里酸涩无比。
林家正厅，林老主子子坐在正当中。
傅榛雪的到来对他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有效。
舅舅林邺道：“姝宁，当初不是幽州不起兵救援，老主子子听闻王城叛乱当即就要亲自带兵前去，谁曾想幽州军内竟有那李家贼子的叛徒。”
听到这里，傅榛雪更为自己对林家的怀疑深感羞愧。
林老主子子一拍桌，猛地咳嗽几声：“李家无耻至极，还是怪你父皇太过仁善，当初没有斩草除根。”
傅榛雪蓦地攥紧手，哑声道：“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父皇他们。”
林家众人这才想到傅榛雪和宋韶云曾有一段婚约，一时哑然。
林家长子，傅榛雪的大表哥林清臣见气氛沉重，忙转移话题：“那姝宁表妹你是如何逃出王城的？”
傅榛雪回神，咬着牙敛下心中翻涌泣血，细细道来。
“上元灯节那天，宋韶云遇刺，那箭上有剧毒断肠草，我原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可谁知药圣南宫无望竟然出现在皇宫，趁他为宋韶云治伤的时机，我便杀了宋韶云的皇后姚文淑。”
众人俱是一惊。
傅榛雪却极平静的模样：“之后我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宫女的尸体伪装成我的，又放了一把火烧了未央宫，随后便从父皇告知我的宫中密道逃出。”
那密道原本只有皇上和太子才知晓，李家叛乱的消息传出后，皇帝为了保她性命，才将此事告诉她。
想到此，傅榛雪心脏又痛起来。
萧氏几百条性命的代价，换她一人存活。
林邺惊诧道：“宋韶云的皇后死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我也不知道。”傅榛雪摇头，“但我确定她死了，我亲自动的手。”
林赫老而弥辣：“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死了，对我们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事，姝宁，你想如何做？”
傅榛雪指甲陷进掌心，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出滔天恨意。
“当然是杀了宋韶云，夺回我萧家的东西，为萧氏所有枉死的族人报仇。”
林赫浑浊眼里迸出精光：“好，不愧是你父皇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