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鸢裴珩今日更新最新章节 乔鸢裴珩在线阅读
的年轻男子走在路上,头上戴着遮雨的斗笠,按在腰间的手忽然顿了顿。
他抬起头,笠檐犹自滴落着雨珠。即便用灰麻布遮住了下半张脸,也能看出他俊朗不凡的面廓,尤其是那双鹰隼似的眸子,望向前方时,沉稳中透着锐利的锋芒。
他身量高挑,宽肩瘦腰,搭在腰间的手略有些粗糙,但只要懂行人细细一看,便会知道这是个练家子,紧绷着的小臂随时能迸发出矫健力量。
这人正是南下的卫鸣。
自从在青渔镇和谢钧等人分别后,他马不停蹄地朝南出发,只身赶往曲州,一路行来倒也算顺利。
彼时他不顾父亲劝说,执意南下,卫濛问:“南下不过是宁王给太子设的障眼法,咱们半道就会转向,你何必再折腾一番?”
卫鸣垂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想治病,我总不能连母亲都忘了。”
他虽然恢复了不少记忆,可大多是零碎的片段,连母亲的往事都记不大清楚了。卫鸣不想一辈子做个脑袋空空的人。
思及爱妻,卫濛面色也僵硬了,沉默了半晌才颔首,“你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去吧。”
卫濛再三叮嘱,只等他治好了脑伤,务必急急赶回肃州,与宁王等人汇合。
卫鸣蹙眉,低声问:“父亲果真要跟随宁王?”
他记得,父亲一向不喜宁王,若说是因这次救命之恩投靠宁王,倒也是情有可原……
可紧接着,他却听见卫濛冷哼了一声,“竖子不可与之相谋。为父只是想解开一个埋藏多年的谜团,此事与宁王息息相关,唯有他是突破口。”
卫鸣不解,卫濛却也没有多说,转而问道:“三州舆图,当真损毁了?”
卫鸣艰难点了点头,朝天阙乱石崩裂时,他亲眼看见那张图脱身而飞,随着碎石破成数片,被彻底埋葬进深泥里了。
卫濛神色惆怅不少,重重叹了口气。卫鸣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目送父亲背影远去。
自重逢以来,父子二人皆是心照不宣,无论何时谈及何事,都不敢提起小妹。
卫鸣没有告诉父亲的是:既然宁王选择南下做障眼法,他不如将计就计,引太子南下。
他要救小妹。
……
天色将晚,雨势彻底停了。
卫鸣翻开怀中信笺,展开来又看了一遍。
“师父召我,我已踏上回程,你若想再治脑子,来曲州。”言辞简洁,落款是娟秀的蝇头小楷“芫华”。
这位名叫芫华的女子正是当时救治卫鸣的医女,他也不知对方从何而来师从何人,只知道此女医术高明,可起死回骸妙手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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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被人从朝天阙捡回来时,只吊着一口气了,众人都说他没救,是芫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信是他初到京城时收到的,想必芫华已经比他先一步到了曲州。
卫鸣叠起信放进怀中,眺望前方。
他看见山脚下飘起丝丝缕缕的青烟,袅娜而上渐融于山间雾岚。
今夜落脚处应是有了。卫鸣思忖着,按了按腰侧佩剑,大步朝前走去。
离村口尚有半里路,卫鸣已经看到了村中零星灯火。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却在这时,身后一列人马疾驰从他旁边行过,溅起的泥点子几乎飞到了他面孔上。
卫鸣皱了皱眉,看见那群人在村头古树处下了马。
他止住了步子,侧身藏进一处断墙处。
为首的兵头一声令下,所有人冲进了村子里,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很快,村里所有人悉数被驱赶出来。
所有男子无论青壮老叟,皆被捆缚了手腕,齐齐立在树下,其中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岁出头。他们的家人围圈站在外围,抹着泪叹气。
“军爷饶命啊……”最前面的老婆子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求:“我四个儿子,三个入伍死在了北境,幼子去年被征丁修堤,被山洪冲走尸骨无存。如今家中只剩下这么个老头子,他旧病缠身,确实没有用处啊……”
兵头怒喝道:“知府大人命我等征用兵丁防洪救堤,乃是造福民生,尔等休得托词!”
身形佝偻的老头子也忍不住落泪,哀泣道:“军爷,我摔断了双手,您看看,端碗吃饭都成问题,如何修堤啊……况且我老婆子又是个瞎子,我若走了她可……”
其余人等也纷纷求饶,哀嚎哭泣声连成一片。
兵头神色厌烦,径直将长枪抵上了老头后背,“双手不便又如何,只要能走能喘气,就得去!”
话落,枪尖又刺进半分,老头后背鲜血直涌,痛得大呼。众人更是面色惊骇,硬生生掐断了喉咙中的呼号声。
卫鸣蹙紧眉头,从兵头和村民的对话中弄清了来龙去脉。
涪州每逢雨季,必发洪涝。原先每年都是朝廷拨款治水赈灾,去年新知府走马上任,决意大修河堤,可修了一半又遇上北狄战事朝廷征兵,知府看劳力不够,便命人强征兵丁修堤治水。
如今北狄大军压境,兵源本就匮乏,壮丁大多入伍北上,留在本地老叟幼童竟也成了修堤的劳力。
卫鸣握紧了拳头。
他看见那和自己小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压抑着哀泣,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他眼皮突然跳得厉害。
同一日,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乔鸢收拾好了行李,刚刚踏上了南下的马车,朝着涪州出发了。
南下
卫鸣立在墙后, 微抬起笠檐,看见兵头身后哭泣的姑娘和佝偻老朽,又将目光扫过面色枯黄的瘦小孩童。
官府之事他现在并不适合插手, 卫鸣最终只能是沉下眼, 往后退了两步。
那厢, 兵头上了马,招呼着手下领着被捆缚的众人往村外走,身后跟着一片低低的哽咽哭泣声。
“又不是整日把脑袋拴裤腰带上, 哭什么哭,比起入伍的那些人, 你们可庆幸多了。”
兵头冷笑:“太子殿下即将南巡,势必路过涪州视察治水之效,待河堤铸成, 知府大人凭功升迁,自然有你等好处。”
眼看着兵头领人朝卫鸣这边越走越近, 卫鸣压了压掌中剑柄,转过身子,加快了脚步。
兵头敏锐察觉到墙后的衣摆,策马横了过来,一下挡住了卫鸣的去路,“站住!”
卫鸣站着不动, 眉眼低垂下去。
“你是何人?”
卫鸣敛了目光,沉声道:“在下乡野樵夫,路过此处, 望军爷饶过。”
卫鸣正想离开, 一柄长枪挑来,直刺他斗笠。
“让你站住还敢往前走?”
卫鸣抽剑转身, 银光闪过,那马登时跪摔在地,兵头随之摔了下来,滚进泥里。
“给我捉了他!”兵头怒吼,挣扎起身。
卫鸣蹙眉,剑尖微动,跃身闯进数十个兵士之中。
只闻刀枪相碰铮铮声和众人嚎叫痛呼声此起彼伏。不多时,卫鸣已将众人砍翻在地,抖了抖手腕,拎剑迈步朝兵头走来。
兵头拖着伤躯,一边在泥泞里惊骇着倒爬,一边抖着嗓子怒骂:“你这刁民,可知我是谁!”
“曹文炳大人乃是我的干爹,你今日动我,大人定会将你锉骨削皮杀你全家!”
卫鸣神色微顿,冷不丁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原来去年新上任的涪州知府,竟然是徐相得意门生曹文炳。
这人原是吏部侍郎,曾在宫宴上当众轻薄了个小宫女,以至于那宫女投井自尽,激起众怒,对徐相早就不满的诸位臣子谏言纷纷严惩,可最后在徐相周旋下,皇帝只将他贬斥下放,不曾想竟是来了涪州。
卫鸣眉心拧起,提着长剑不再犹豫,直接捅穿了兵头的胸腔。登时鲜血直溅,长剑血痕淋漓,殷红血水从剑尖上滴落入泥,染成一片暗沉颜色。
仅活的几个将士见状,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一瞬间便上马逃窜远去了。
卫鸣快速收了剑,压低笠檐,毫不在意身后一地狼藉。他没有丝毫停留,夺了一匹落单的马,策马朝着反向远去,改道前往涪州。
剩余民众早已吓呆,遥遥望着远去的高大身影,恍惚了好半晌才互相搀扶着,纷纷喊着“多谢壮士”。
卫鸣策马已经奔远,身影消失在浓郁夜色中。
他得尽快找个地方给父亲报信——
“父亲,见信展颜。
恕儿子回肃州之时需再延迟几日。害死母亲的曹狗,需由我亲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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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皇城启程已有数日。
此番南下,因是太子微服私访,随行人士并不多。只是裴珩南下的消息仍是走漏了,沿途偶有官员试图上来讨好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