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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 5 岁时候的事,年纪太小了,很多细节都忘了,但是妈妈上火车时回头看我那一幕,永远忘不了。
「隔着人山人海,她就是用那样怜爱的、悲戚的眼神,远远凝望着我,向我伸出手——像你画的那样——可又断然放下了,扭头消失在了黑洞洞的火车中。
「我大哭着喊『妈妈!』,被我爸死死拉住,不让追。那列火车就开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小时候我很怨恨妈妈,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要我,长大了才明白了。后来没几年,我爸打工太拼命,生病死了。
「所以你说你是孤儿,其实我也是,区别可能就在于我曾经拥有过父爱母爱。拥有过就会有念想,这很痛苦。」
我说:「失去和从未得到是两种痛苦。我确实对从未得到的东西理解力不够,但我也会憧憬母爱。后来呢?」
陆泽铭继续讲述,「我 15 岁的时候,就有当记者的潜质了,写文章很好。我在我们当地报纸上写文章,还连载过一部小说。
「我拼命地写,没日没夜地写,靠写文章赚了 500 多块。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找到了当年带走我妈妈的人,我想把妈妈接回来。
「那人拿着我的 500 块钱,拉着我吃肉、喝酒,到处乱逛,就是不说。花光了最后一块钱,他才告诉我,他带走妈妈一年后,就又把妈妈转手了,卖给了那种……
「你懂吗,就是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人……」
说到这里,陆泽铭落下泪来。
我叹了一口气,「我懂了。所以我画出了那幅画,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热情炽烈的爱人,只有你看见的是母亲。你别哭,喝点水。」
陆泽铭落寞道:「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是不是挺可悲的?」
我说:「十几年了,我都庸庸碌碌,就《女神》这一幅好作品。我也挺可悲的。」ŷƶ
陆泽铭:「每个人对可悲的定义不一样,我真心希望家庭圆满,希望妈妈不要受那种苦,希望爸爸不要生病,可是时间无法倒流,即便倒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算了,我不想再回忆过去了。」
我:「我家庭也不圆满,但对我来说远算不上可悲。我只觉得我的职业生涯一塌糊涂,这很可悲。」
他反过来安慰我,「不是每个画家都能成为名家,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也就行了。」
我点点头,「是啊,我也不追求成名。我就是想再画一幅像《女神》那样让我自己满意的作品,作为我职业生涯的终结。不,应该是画出来的那一刻,职业生涯就结束了。我一直想给《女神》画续篇,但始终难以下笔。」
陆泽铭大惑不解,「你还不满 40 岁,为什么职业生涯要结束?你生病了吗?」
「没有。总而言之,一个画家,只在职业生涯的一头一尾才有好作品,这听起来真可悲。但是我没办法,我的『圆满』最多只能这样。」
「我不太理解。」
我自顾自地说:「我想画《女神》的续,就是想画出女神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或者看到的人。所有人都说画中女神在看爱人——既然他们认为女神是爱人,那女神在看的自然也是爱人。
「但我下不了笔,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理解的人,来为我指点迷津。很幸运,我等到了你。之前一直拒绝你采访,是我有眼无珠。」
陆泽铭问:「那么你为什么相信我的理解就是正确的?」
「起码,我和你看画的角度是一样的。」我低声说,「当年这幅画的模特,我是仰视着看到她的。
陆泽铭仍然不解。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仰视。她在上面,我在下面,而非其他人所认为的女神在下。这就又回到访谈的正题上了,杀人魔陈岭。」
「这幅画,和陈岭有关系吗?」
「嗯。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这幅画的左下角注明了创作时间,和我遇到陈岭是同一年,1998 年。其实就是那年过年时候发生的事。」
陆泽铭垂下眼睛,「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说?」
「陈岭供述过,他杀害的人有不少是卖淫女,从事这种买卖的女人,通常不会有人关心其死活,不会有人打听其下落。受害者往往就死不见尸、无从考证了……」
说到这里,陆泽铭目光闪烁,声音发抖。ўƵ
我安慰他,「虽然我想代入你母亲的故事,来丰富我这幅画,可现实中我遇见的不一定就是你母亲啊。你也知道,九十年代的下岗潮下,生活不易,到处都很乱,红灯区满地,大把失足妇女。」
「好吧,我们还是回到访谈的主题。你请说吧,你遭遇陈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7.
我说出了我的故事——
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是孤儿,刚出生就被抛弃的那种。那个年代除了后来的下岗潮,还有弃婴潮。
宏观来看这很正常,女婴嘛。可是落在个人身上,就是悲剧的开始。
我从小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就连带精神也不好,进一步又会影响身体,就是一种恶性循环。再加上大环境那么糟糕,我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福大命大。
童年各种遭遇不讲也罢,我主要是想说明,我从小心理就不太健康,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我没有做过坏事。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画画。画画可以让我暂时脱离现实,所以不打工的时候我都在画。我没什么天赋,只靠后天练习,水平还行,但没有灵气。
当时我联系上一个美院老师,他说如果我能画出打动他的作品,他可以不收学费让我进美院读书。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后来我遇到一个小卖铺的老板娘,对我真的很好。她让我帮她看店,付我工资,看店的时候我都可以画画。
有一年过年,她们夫妻俩要回老家,看我孤伶伶一个人,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过年,我婉拒了。
她就让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