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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好的礼物取来。一个四方的木匣,打开是一对八宝金镯。
姜月娥吓了一大跳,连忙推辞:“上回范公子送给我官人的画作已经够珍贵了,怎好再收您的礼物。”
黎安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反应过来,遮掩道:“孔先生是先夫的师弟,自然也是我的师弟,您且当这份礼物是妯娌之间的关爱。改日我与贞固登门拜访孔先生,到那时,还有的叨扰呢。”
姜月娥听她这样讲,虽仍旧有些为难,却也收下了。她招手唤阿紫过来,对她好一阵叮嘱,方才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托付给她。
黎安望向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道:“您腹中的胎儿几个月大了?”
“快五个月了。”姜月娥说着,反过来问黎安:“我听官人说,你膝下还有一个小儿。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了?”
“才五岁,刚开始读书识字,”黎安说,“他单名一个乾字,叫范乾。”
“好名字。”姜月娥赞叹。“乾为天,天有四性,元亨利贞。范公名启元,字滋荣。范少爷名贞固,字复明。小少爷名乾,将来取字,倒是可以叫四德。这名儿是谁起的?我要向他请教请教。”
被姜月娥问及亲儿子的姓名,黎安略有些不安。她强自冷静道:“贞固取的,他素来疼爱弟弟。”
“官人也时常在我跟前称赞范公子,”姜月娥说,“夸他天资聪颖,有范公当年的风范。”
黎安垂眸,勉强笑一下,暗暗转了话头。“您与孔公还未给孩子起名?”
“没呢。他是一点也不急,想等孩子出生了,再作考虑。”姜月娥说。“毕竟是第一个孩子?”
“啊?孔公这个岁数——”
姜月娥轻哼,以一种相当亲昵的口吻说:“谁叫他脑子笨,一直没考中,三年又三年,可不把自己的婚事给耽误了?”
黎安难以置信。
她以为,孔怀英既然是范启元的师弟,再如何年轻也得三十岁了。想自己父亲三十岁的时候,府里已经有四个孩子。
“看孔夫人的肚子,圆中带着尖,想来一定是个男儿。”黎安说。
姜月娥却道:“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女儿更贴心。”
黎安听完她的话,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忽而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女儿不好,”她叹息一般地同姜月娥说。“女儿长大了要出嫁,就像被农夫牵走的一头羊。”
话落到姜月娥耳中,好似有一根绣花针飞快地扎了一下她的心头。
黎安刚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
她抬手,掌心在唇上虚虚晃过,又垂落,搭在衫裙上。两人相对而坐,都窘迫地说不出话,只听着新草间的小虫唧唧叫唤。沉默了好一阵后,她俩各自被人招呼了去,算勉强化解了尴尬。
起身往商淑清那处走时,黎安心想,过几日自己随江深上门拜见孔公,应当准备一把小梳子带去,作为送给她尚未出世的女儿的礼物,以此赔罪。
其实,她也很喜欢女儿,只是,只是……
商淑清正等在一棵巨大的垂柳下,柳枝一直垂到她的肩头,来回轻柔地扫着。
她见黎安过来,几步从柳烟中走出,猛地拉住对方的手腕,与她一起坐到柳树下。同样白皙到泛着灰意的面庞,两两相对,身上柔软的罗衣垂落,堆积在刚冒出新绿的草地,也如烟雾一般。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商淑清的话音压在舌苔下,喉咙嘶嘶作响。“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和谁说了。妙音,你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听一听。”
“你讲。”
商淑清抿唇,眼帘垂落,睫毛轻轻颤动。
一只小飞虫收起翅膀,落到了她的面颊,正从微红的腮部往上爬,眼看要爬到颧骨上。黎安想替她掸掉。商淑清却浑然不觉,着了魔般,愈发用力,牢牢攥住黎安的手。
她抬眸,轻柔地低语道:“妙音,你听说过,狸姑吗?”
不等黎安回答,她俯身过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黎安听后,脸色骤变。
第十九章游春 (下)
回家的路上,黎安心神不宁,一直在想商淑清的话。
“成仙,成仙……”车帘微微起伏,她倚靠着晃动的车厢,轻声呢喃着这几个字。打帘子的缝隙往外眺望。正是傍晚,晚霞映照在白墙,一片连着一片,显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金黄的,半点多余的杂色都没有。
黎安出神地望着,忽而回忆起自己生乾儿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
正值仲夏,青山蚕食着金色的太阳,她正在院子里歇凉,突然,羊水破了,急得她直喊玉箫。玉箫装作镇定,派人去找产婆,自己则扶黎安躺上床。
黎安双眼迷蒙,像有人在她的眼珠上贴了两篇金箔纸,不管瞧什么都是带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不一会儿,产婆来了,一把扶住了她的腰,喊:“使劲,使劲……”
直到午夜,孩子才彻底脱离了身体,被包在襁褓中。黎安依稀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大汗淋漓,灵魂不晓得飞到了哪里去。恍惚许久后,她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拉住玉箫的手,询问她:“是男儿还是女儿?”
玉箫低低道:“夫人放心,是个少爷。”
“你快抱来,”黎安仍不放心,催促玉箫,“你快抱来让我瞧瞧。”
玉箫行了个礼,转身抱来孩子,送到黎安怀中。
黎安满怀恐惧地接过这个孩子,搂着他,反复确认是个男孩后,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很软,也很温暖,啊,原来这就是她的孩子……大约是母亲的本能吧,令她在那一瞬萌发出无边的爱意。可紧跟着,一种复杂的恨意涌上心头,死死缠住了她的咽喉。她心里清楚,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活命,才不会……
帘外传来一声通报,说大少爷来了。
黎安吓一跳。她还没来得及将刚出生的儿子送还到玉箫手中,江深便挑了帘子,大步进来,身后跟着范家的一些女眷。
他应是匆匆赶回,戴着绉纱的直檐大帽,雪青色的圆领长袍,内衫是紫的,从领口透出来,衬得脸色失血般的惨白。
江深径直走到黎安跟前,抱过婴孩。范家的女眷们随之围到跟前,夸赞他与孩子长得像,与已逝的父亲范启元长得像。
“娘亲想好要给弟弟取什么名字了吗?”他笑着问。
黎安摇头。
江深低下头,自顾自地逗了一会儿弟弟,朗声说:“真是可爱的弟弟,我们就叫他范乾吧。”
随着一声嘶鸣,黎安回神。
马车已停在了无妄园的后门,玉箫先下车,随后去搀扶黎安。天黑了大半,埋在树影下,人也像是鬼。守门的仆人提着灯笼,引众人进来,又叫婢女去拿提灯,护送黎安等人回古春园。
园内点着灯,她们刚进屋,便瞧见了江深。
黎安右眼皮跳了两下,递给玉箫一个眼神,示意她带婢女们下去。
“你怎么来了?”黎安停在帘幕旁,两手交叉在腹前。
“每日早晚一次请安,儿子不敢忘。”江深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影子罩住她的眉眼。“何况,今日难得去考察弟弟的功课,怎么说都得来跟娘亲你汇报一声。”
黎安顺着他的话说:“辛苦了。乾儿可有给你添麻烦?”
“没,弟弟很聪明,是个出将入相的材料。”江深紧盯着她的眼睛。“母亲日后有福了。”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口一个弟弟。
黎安一阵恶心。
她侧身绕过他,坐到桌边的凳子上,吃了口茶。
江深挑一下眉,跟过去,坐到她身边。
黎安小口啜饮完一杯茶水,狐狸眼一抬,砰得摆了杯子,冷冰冰道:“我那珊瑚串,你拿去送给哪艘花船上的相好了?”
江深一下笑了。“娉娉说什么胡话,我哪来的相好。”
“不为了送相好,那你拿字画替了我的松烟墨与珊瑚串,做什么?”黎安有意发难。“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手里就那么点能看的东西,忍痛拿出来,是帮你做人情,不是叫你这般算计我的。”
“你的东西,我不愿往外送。”江深低声说着,手臂伸过来,环住她的腰。
黎安心一横,干脆挪到他膝头坐着。她胳膊搭在他后背,五指自下而上,划过他的背脊。江深身子僵了下,面上神色倒是不变。他手臂收紧,掌心隔着春衫,摩挲着腰肢,销魂的滋味搔着她的神经,一阵一阵的麻。
黎安飞快地舔了下嘴唇,似笑非笑地同他说:“既然如此,就把东西还我。你阔绰,名家字画说送就送。我可还想留着这点物件,等将来年老色衰、穷困潦倒了,好送去典当行换银子,保命用。”
江深听了,笑而不语,只仰头看她。湿热的吐息喷在她的鼻尖,唇停在她的唇瓣的几寸外,要吻未吻。
黎安摸不准他的心思,又见他一提到钱,便没了声响,心里顿时窝火得不行,再加上商淑清的那番话……更是心烦意乱。
她眉宇间的神色渐渐冷了,跟条小蛇似的,柔软地缠在他身上。
“你私自扣下奴的东西,还不许奴要回来?真不讲理。”黎安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
紧跟着,她弯下腰,粉唇衔住他的唇瓣,一下,又迅速脱开,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