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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开白布，颤抖握上垂在床沿的粗糙大手。

凝着已经闭上眼的父亲，无比珍重说：“爸，秦老明天就来给您做手术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医生不忍再看下去。

“江小姐，我们尽力了，您父亲已经确认死亡……”

杨北茉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涌动。

她颤巍巍抬起，伸出手去试探父亲的鼻息，口中呢喃着：“不会的……我爸还活着，他还没看到我妈恢复清醒，他还……”

可手下，却没有一点气息。

她不死心换了一只手，可依旧没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眼泪再也忍不住砸下，她想说话，可喉咙却只能发出悲呛的哽咽。

护士红着眼扶她：“江小姐，请节哀。”

杨北茉再也坚持不住，呕出一口血：“这个事，请先别告诉我妈。”

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三天后，杨北茉找了个借口，让周誉把母亲带走。

殡葬馆。

杨北茉穿着工作服，站在父亲的遗体面前，忍着难过亲手为老人床上寿衣，整理好衣领，梳好头发。

可等到拿起化妆粉底的时候，原本熟稔千百遍的手却抖得握不住小小的粉底刷。

她仰起头，竭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深呼吸一口，这才裹上粉底，一点点朝父亲青白的脸上抹去——

“一妆修容，愿……逝着安息得体。”

祝词一出口，泪水就掉落在粉底盒上，晕开了一团。

“二妆……画眉点印堂，愿你忘却……”

她颤抖扶着床跪下，‘忘却前尘，消执念’这七个字，她怎么也念不出口。

父亲的声音和笑容还那么清晰地回荡在眼前。

“月月，饺子包好了，快来吃。”1

“月月，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爸说。”

“月月，照顾好你自己……”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爸……我该怎么办，妈又该怎么办……”

杨北茉不明白，眼看着一切都要变好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缓了很久，直到吉时的钟声响起，她才压下情绪，继续上妆——

一妆修容，愿逝着安息得体。

二妆画眉点印堂，愿你忘却前尘，消执念。

三妆点笑靥，愿您来世，有福报享恩泽。

最后，杨北茉含着泪，亲手为父亲盖上白布。

“爸，走好。”

出房间时，过度的悲伤让杨北茉身子发软，摇摇晃晃着几乎站不稳。

出殡，火化，安葬。

送完父亲最后一程，杨北茉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到医院才昏迷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

而醒来后，医生却又遗憾甩出一个噩耗：“江小姐，您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继续化疗已经没有意义了，抱歉。”

喉头发涩，杨北茉其实预料过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她苦涩一笑：“那麻烦医生给我开点止痛药吧。”

这天下午，她拿着药回了家。

她把程星野曾经送给她的奢侈品整理出来，列了清单，而后拜托朋友帮她安排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的消息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从前还装清高，现在一分开就暴露了本性。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当年和陆太子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吧。”

“这拍卖会还是值得一去，能看戏不说，陆总送她的东西可都是极品，件件都值得收藏！”

对这些风言风语，杨北茉充耳不闻。

她活不长了，只想留下更多的钱给母亲。

一周后，晚上八点。

拍卖会正式开始，来了许多人。

程星野也来了。

他带着陈奚婉坐在二楼，看到一件件熟悉的东西出现，又被一个个陌生的人买走。

全程面无表情。

直到最后一件拍品亮相，顶级蓝钻——深海之蓝。

程星野终于沉着脸站了起来。

这深海之蓝是他花了5个亿才买下，送给杨北茉的新婚一周年纪念礼物，全世界独一无二。

杨北茉竟然连这个也卖掉！她就这么爱钱？

陈奚婉见他脸色不好，故意说：“杨北茉也太不懂事了，这不是打你的脸，要不要我——”

话没说完，却被程星野冷厉打断：“你也配议论她？”

陈奚婉白了脸，有些害怕男人的阴晴不定。

她本以为，程星野允许自己跟在他身边，自己能上位成功的，没想到，他还想着那个毁了容的女人。

程星野扫了周围一眼，没有发现杨北茉的身影，起身冷脸离开。

最后，这枚深海之蓝还是被程星野拍下。

成交的后台。

程星野终于看见了杨北茉。

短短一个月不见，她几乎瘦得不成人形。

心头莫名伤过不安，程星野快步走过去，可眼见两人只有三米远，却见见到周誉走过去，给杨北茉披上衣服。

眸色一沉，他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变成了：“杨北茉，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钱？”

盯着杨北茉，程星野眼里情绪不明：“你要是缺钱，怎么不把离婚协议签了？我给你的分手费也够你用几辈子了。”

“程星野，你——”

杨北茉拦住了周誉，只冲程星野淡笑：“钱，谁不喜欢？”

程星野觉得这笑碍眼，余光瞥见杨北茉手上的戒指：“你可真行，下一场是不是要把婚戒卖了？”

杨北茉被刺痛。

低头摩挲着钻戒，走到今天这一步，它确实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她抬头走向程星野：“下周一，民政局上班后，我们离婚吧。”

程星野愣住，想到她可能是因为周誉，正要发怒，就见杨北茉把戒指摘了下来，还给了他：“好好待她，不要让她成为下一个我。”

第9章

杨北茉说完，就转身离开。

程星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发堵，却没开口叫人。

只紧紧攥住手里还带着余温的戒指。

……

杨北茉刚一走出会场，就感觉胃里翻腾。

她刚一弯着腰，就呕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她的鼻子，耳朵也不受控溢血，怎么也擦不完。

周誉慌了神，连忙抱起人往外跑：“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杨北茉却明白，来不及了。

经过中央广场，路边樱花树已经盛开。

她让周誉停下，凝视着他的眼睛，虚弱祈求：“别告诉我妈，就说我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

“我的手机里，有提前ʝ录好的视频，以后……能麻烦你每隔一个月，给她报一次平安吗？”

“好。”周誉红着眼点头。

“还有……我爸……”

杨北茉又呕出一口血，染透了周誉的灰色西装，沉稳的男人声音挤满哽咽：“别说了，我都明白……我会好好瞒着赵老师。”

这时一阵风吹过，一片片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

杨北茉仰头看着漫天粉白，气息越来越虚弱。

“可惜，我终究没有完成爸爸的嘱托……照顾我妈……”

“不会的，你是赵老师和江工程师的骄傲，小时候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杨北茉想笑一笑，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视线一点点暗下去，几片花瓣冲她飘来。0

“樱花开了，真好看……”

恍惚中，她宛如看见初见的那个少年，含笑冲她……

“嘭！”

手垂下，樱花飘落在地，风起，樱花又飞舞，可那手却再也抬不起来。

……

两天后，周一。

程星野出差回来，他瞥了眼手表，四点半。

划开屏幕，手机里还是没有杨北茉的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

压下心口燥意，他径直上车，吩咐司机：“去杨北茉公司。”

明明这次出差不需要他堂堂总裁出马，但他却去了。

他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没想到杨北茉竟然一点都不急。

说什么叫他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她要是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从容，愿意离婚，能一个电话都不催？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买什么药。

很快，程星野到了杨北茉的公司。

走上楼，却正好遇见周誉在收拾杨北茉的东西。

程星野见状，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杨北茉呢？不是要去离婚，叫她出来见我！”

周誉冷漠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个相框放进箱子里：“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你什么意思？”程星野莫名不安。

周誉却没有回答她，只抱着东西离开。

程星野抿紧唇，抬起手机终于屈尊降贵给杨北茉打去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嗤笑着下楼上车：“能耐了，跟我玩失踪？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话落，他拨出一个电话：“传消息出去，就说我在夭红酒吧。”

一个小时后，程星野坐在包厢正中央，沙发边为了一圈夭红的陪酒女郎。

一旁，闻讯赶来讨好人的陈奚婉，娇笑着递上一杯酒：“斯哥，奚婉敬你一杯，庆祝你脱离婚姻的坟墓……”

话没落音，程星野忽然一个冷眼睨来：“滚！”

陈奚婉吓得脸色煞白，杨北茉两天前死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

但她可不敢顶撞戾气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