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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安夫人从侧间的小门走出，温柔笑着走了过来，看看岑菀又看看已经紧闭的房门，“你祖父说你了？”

　　岑菀摇摇头，挽住安夫人的胳膊，娇声道：“没有，祖父叫我自己一人在外当心着些。”

　　又回头看了看房门，内疚地看着安夫人，“祖母，要不您进去看看祖父吧，我怕……”

　　“放心吧，没事的。”安夫人笑笑，指了指门外，“那边有人等着你呢。”

　　说罢，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推门进入房间。

　　岑菀驻足门外看了良久，最终还是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离开。

　　她终究是对不起这些关爱她心疼她无条件支持她的家人。

　　晌午过后的日头晒得正毒，安家院墙外的树都蔫哒哒地紧缩着。

　　炙烤着路面上的石板都一阵一阵地喷着热气。

　　岑菀刚踏出院门，便看见了树下立着的宋正清，眼睛红肿一片，背也佝偻着。

　　一身白衣依旧，却全然没了往日少年焕然的神采。

　　见她出来，他踌躇着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只强行努着嘴角笑了笑。

　　岑菀深叹了口气，胸口像压着石板一样，憋闷着喘不过气来。

　　从前，宋正清过来找她玩，也是这样等在树下，有时蹲着有时站着。见她出来总会快速地从地上蹦起来，咧着嘴冲她喊“小妹”。

　　终归，她们还是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那些儿时的那些情分，只适合留在回忆里。闲暇时，拿出来晾一晾，把玩回味一下。

　　岑菀也跟着笑了笑，抬步走了过去，“清哥。”

　　“诶。”称呼的转变好似又给了宋正清几分生机，他迷离涣散的眼里重新闪过一丝希冀，应声：“小妹。我……”在看到岑菀冷漠的表情时，又重新暗淡了下去，“我有事要同你说。”

　　“嗯。”岑菀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讲。

　　“我在酒楼定了饭菜，我们可以……”

　　“清哥，不用了。”岑菀摇摇头，一切都回不去了，从他把她当成一个可供选择的“女人”开始，她们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在这里说罢。”

　　“小……好。”宋正清苦笑着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睁开，抿唇继续说道：“昨夜的事我想了许久，是我不对，不该在那么多少面前揭你的不是。叫你被那么多人围观看笑话，你怪我，生我气，是应该的。我娘是因为看我哭了一夜，又听信一些风言风语才过来的。你不要怪她。”

　　岑菀冷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她的不是？她不过成过一次婚，倒成了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的罪状了。

　　“但是，小妹，你相信我，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从未因此对你有过芥蒂，你就是你，是我的小妹。是你爹逼你嫁人的，那不是你的错，我不在意。”

　　“好了。如果宋二公子要说的只是这些的话，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岑菀怒声打断，冰冷的目光斜睨了宋正清一眼。

　　原以为，那点儿时的情分可以支撑起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不成想这人还是如此地冥顽不灵，彻彻底底地践踏凌辱了这份情谊。

　　岑菀双手环胸从树荫下退了出来，和他在同一个地界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我的过往，轮不到你在不在意。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意。我嫁没嫁过人与宋二公子无关，也永远不会有关。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言毕，岑菀便打算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怒号一声，“孟岑菀。”

　　她转身看过去，便见宋正清猩红的眼睛直直瞪着她，整张脸都因为愤怒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冲她喊话时，还抬手指着她，用她从未见过的嘴脸愤恨地瞪着她，“孟岑菀，你清高什么？你我青梅竹马，自小就是邻里认定要成亲的。你突然嫁了人，弃我于不顾，我可以不在意。你不顾律法，在外抛头露面成日里和一堆男人抢生意，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和你那个侍卫眉来眼去，不清不楚，我也可以装作没看到。你还要我怎么样，啊？你不就是仗着我痴心苦恋你这么多年，唯你命是从么？还要我怎样？啊？孟岑菀，你说啊。”

　　宋正清嘶吼着，拉扯着岑菀的胳膊，“你说啊，到底我还要怎么样你才肯嫁给我？”

　　岑菀被他扯得站不稳脚跟，愤恨地一甩胳膊才挣脱开来。无比失望地看着被她甩到一边撞在树干上，脱力滑坐在地上的宋正清。

　　冷声道：“宋正清，你拿我当什么？”

第68章送你的，便是你的了

　　岑菀并没有暴怒，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静静地看着宋正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话时也淡然得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支配我的人生，可以随意评判我的对错，可以任意践踏我的尊严？”

　　她不能确定此时的宋正清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只见他整张脸都在抽搐着，两只眼睛肿胀外凸。两只手臂蜷缩着抱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背过气去。

　　岑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长吸了一口气，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我是岑菀，只是岑菀，只属于我自己。”

　　其实她还可以再解释几句，但看宋正清的样子，似乎她讲什么都不太必要。

　　也许是在她长大的某一刻，也许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列为他的所属范围之内，不必过问她是否同意，不必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便由他单方面的决定了。

　　从前一同上山下河，一同爬树采花，到最后只变成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控制欲和需求。

　　何其悲哀！

　　岑菀寂然不动，看着地上的人蜷缩、扭曲，痛哭流涕。到最后终于安静下来，只粗重地喘着气，双手捂面从指缝里看她。

　　“小妹，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你没有去京城，你我是不是会顺理成章地成婚，你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我每日读书，你相夫教子。你说，是不是很好？”

　　凄厉的声音夹杂着呜咽，岑菀分不清他是笑还是在哭。

　　她只阒然站在原地，半晌，才缓缓道：“回家告诉你爹娘，宿州的生意我打算接手，宿城也在其中。不日四海就会派人过来。若是好生合作，我可以看在多年前的情分上保全宋家的基业。若非如此，那便一律按照生意去做。”

　　说罢，再也不看宋正清，转身离开。

　　她已经不想再就方才的问题与他争论。

　　能明白的人，不说也明白。不明白的人，便是一字一句解释给他听，也是徒然。

　　口口声声说着的情感，撕开来扒到最里头，全是需求。一个男人自己的需求，要驯化一个女人去承担。

　　岑菀冷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门外传来凄厉的嘶吼声，像是未得到满足便要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孩童一样。只是这嘶吼中多出了许多愤怒和不甘。

　　岑菀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湛蓝一片，秋日的天总是万里无云。

　　静谧地，宽容地，沉默地观看着人间的一切。

　　似乎可以包容这世间的所有不公和冤屈，又好似永远冷眼旁观。

　　许久，后颈隐隐发酸，她才低下头来。

　　一抹蓝影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地闯入视野。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上系红绳铜铃，不合时宜又略显俏皮。

　　季庭川长得好看，被这身衣裳一勾勒挺拔的身形立显。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沉稳的贵气。

　　再看过去，冷峻立体的脸上藏着几分难以掩盖的羞涩。在她的目光中，一点点染红了耳朵尖。

　　岑菀嫣然一笑，眼底溢出几分欣喜。

　　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看他喉结滚动，看他眼神躲闪，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衣襟，骨节泛起阵阵白。在麦色的手上，显得突兀又可爱。

　　这身打扮是玉娘的手笔，价值不菲，穿在季庭川身上，更显高贵。岑菀眨了眨眼，“喜欢吗？”

　　对面的人低头看了看衣服，抬头问她：“很贵吧？”眼底闪着担忧与犹豫，一脸真诚。

　　岑菀被他逗笑，又想到他之前，似乎没穿过几件好点的衣服，几乎每一件袖口和裤脚都打着补丁。

　　唯一一件全须全尾的，是昨夜去夜市时穿的，都洗的发白起毛了。

　　想来，也是节俭惯了。

　　岑菀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袖口，比划着看了一下，“不错，挺合身的。”又绕到季庭川身后去，劲瘦的腰肢被腰带束着就那么一掐。

　　再往下……真翘……

　　岑菀愣了愣神，干咳着清了清嗓子，“南燕人重行头，花点钱也是应该的。你安心穿便好，不扣工钱。”

　　季庭川抿了抿唇角，“我……”

　　她喜欢，他很开心。

　　开心之余也内心惶恐不安。

　　光是这衣服上滚的银丝边就够他一年的吃穿用度了，更别提这发冠上镶着的那一颗暖黄色玉石。

　　他方才穿戴时，差点没忍住扣下来，这怕是能给将士们添好几十斤的粮，添置许多过冬的衣物了。

　　季庭川矛盾着，他喜欢岑菀送给他的任何东西，任何。无论什么，都足以让他在未来日夜回忆。

　　唯独这昂贵之物，他怕自己留存不住。毕竟，就连皇上都许久没有添置新衣了。

　　几番犹豫，竟搓捻着袖口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穿完后你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