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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有些冰凉，指尖细腻。

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我想大约带着怜悯。

我动了动身体，在尽量不撕扯到伤口的同时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月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洒向大理石的地砖，清冷淡雅，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刺激着人的嗅觉。

这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时候，在我的幻想之中，我应该在一次激烈的床上运动之后，依偎在他的怀里，平淡地叙述自己惨淡的过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

一个失败的杀手。

「我叫十三，是个杀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我是个孤儿，3 岁那一年，师父把我从孤儿院带走，我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为从此往后我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面，不用再受到任何苦难。」

「但师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是一个杀手，领养我，是因为他要为自己挑选一个继承人。」

「师父给我的见面礼，是一把开了光的匕首，他让我放在枕头底下，告诉我，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危机之中。」

「从那以后，我就陷入了无休止的训练。」

「打架，攀岩，隐蔽，暗杀，枪击，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我都学习过。」

「师父说，杀人不需要花拳绣腿，只需要一击毙命，我是在被殴打的情况下学会的反击，一招制敌，不要命，就能活。」

「到了上学的年纪，师父送我去了学校，他说杀手也要有文化。之前是骗你的，我没有朋友，一个没有。」

小王抚摸我伤疤的手颤了颤。

「17 岁那年，师父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知道杀害他的人是谁，他告诉我，这是杀手的命运，不想被人杀死，就要一直一直，一直去杀别人。」

「十年过去了，我听着师父的话。」

「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小王，我是个杀手。」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在地上，我感知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腿上。

我看着他。

小王没有看我，他只是缓慢地凑近我，然后在我的伤疤上，落下了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嘴唇温热，要把我焚烧殆尽。

我想往后躲，可后面没有路。

「十三，你是我的姐姐。」

11

小王的担忧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当天夜里我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不太清醒的时候，我似乎看见小王坐在我的床头，看着我轻声叹气。

等到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小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厨房长期不用的电饭煲里有他熬的粥。

味道很好。

我怀疑他还兼职做厨师。

醒来到现在，我有意识地没有去看手机上的消息，我知道 boss 一定给我发了很多慰问。

这件事情吧，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我杀不了小王，就有其他人来杀他，但只有我把那些杀手都处理掉，时间长了，小王的生命安全也会有保障。

但这样非常没有职业道德。

而且，我的生命安全，将会受到很大的威胁。

组织不会要一个杀同行的人，尤其是为了保护任务对象。

被组织抛弃的杀手，只有死路一条。

喝完粥，我如同奔向刑场一般拿起了手机。

Boss 果然给我发了很多消息。

最后一条，是他对我的鄙夷。

boss：十三，你才是那个恋爱脑。

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复他。

我：我不是，我都没有带他见你。

boss：恋爱脑和脑残是有本质区别的。

boss：来店里找我，现在。

我又叹了口气。

自从遇到小王之后，我似乎总是在叹气。

电视剧说的是对的，在床上认识的男人，不要带入生活里，否则只有无尽的悲痛。

腰间的纱布微微渗出了点血渍，为了不让 boss 发现我受伤了这件事，我换上了宽松的短袖和牛仔裤。

Boss 的甜品店今天关门，他大剌剌地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抽烟，寸头的造型看上去格外霸气。

看见我，他一言不发，端起板凳就往店里走去，我就像犯错了的孩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坐吧。」

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没过多久，boss 在我面前放了一小块蛋糕。

12

我抬头看他。

这个男的自己嗜甜，却很少给我吃甜品，他说甜的吃多了就越发觉得生活苦，不利于我的成长。

「为什么突然给我吃蛋糕，要送我上路了吗？」

面对我的冷笑话，boss 冷笑了一声。

「密室，你进去的吧。」

我舀蛋糕的手微微一顿。

「天呐！你的密室被人发现了吗！是哪个混账！」

「是你这个混账。」

很好。没有糊弄过去，还自己把自己骂了一顿。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boss 却没打算放过我。

「你说说你，你师父当初可是我们组织里数一数二的杀手，训练你十来年，还会犯偷窃不戴手套这种小毛病！也就是我！你但凡正经做任务，魂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操。昨天走得急，忘戴手套了。

「下次改进。」

「下次？你他妈的还想要有下次？！」

我沉默地吃着蛋糕。

Boss 的呼吸声急而短促，身上的烟草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良久，他平复了心情。

「十三，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你师父走了之后，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你恋爱也好，有喜欢的人也罢，我都为你开心，但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任务对象，唯独，不能是他！」

「你说说你，你和同事恋爱不好吗，隔壁水果摊那个孙大爷的儿子我看着也不错啊。」

「他们都没有小王好看，也没有腹肌。」

Boss 缄默了。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十三，你是一个杀手。」

我当然知道，我是一个杀手。

我比谁都要清楚这件事情。

「我知道。」

「你不知道！」boss 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但高山的草莓应声掉落，「你要是知道你是个杀手，你昨天就不会做出去暗杀卖家的事情！我们拿了钱就要帮别人做事，最简单的道理你都不记得了吗？！」

「卖家那边已经知道是你了，十三，这个任务以后和你没有关系了，这个人和你，也没有关系了。」

「会有别的杀手接手，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

我把叉子用力插进了草莓里，是酸的，一点都不甜。

「boss，我不想做杀手了，我累了……」

「这么多年，我累了……」

他许久没有作声，我抬头看向他。

Boss 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叫作无奈的神情，他从口袋里拿出包烟来，点烟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了三次才成功。

「十三，你今年，27 岁了吧。」

「嗯。」

「你师父领养你的那年，也是 27 岁。」

「我和你师父，是同门，他比我大，我从小就把他当成我哥来看待，我还记得他把你领回来的那天，跟我说，从今天开始，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照看好你。」

「后来我才知道，也是那一年，他说他不想干了。」

「组织说需要他培养一个接班人，他找到了你。」

「十年之后，他的死，是其他的杀手做的。」

「十三，这就是杀手的命运，要么杀下去，要么就是死。」

我吃了很大的一口奶油，盖住了嘴巴里草莓的酸涩，甜得我发腻，甜得我想吐。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Boss 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他说，他知道我是个乖孩子。

离开甜品店的时候，boss 嘱咐我记得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有休假的时间。

我一边答应，没走几步又转过身去看他。

他站在店门口，嘴里叼着烟，扯着嘴角跟我挥手，额头到眼角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是从前为了保护我留下的。

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照晒着，他笑起来脸上已经有了很深的皱纹。

我也朝他挥了挥手。

然后转身离开了。

Boss 啊，其实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

我从来不是乖孩子，师父说，我生来叛逆。

我没法儿休假了，我给自己派了个任务。

这个任务要是完成了，我一定好好给他养老。

我：小王，需要保镖吗，工资八千万。

努力赚钱：哪里来的保镖要价这么高，坑我呢？

我：不仅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还负责你的日常生活，物美价廉哦亲～

努力赚钱：来一个试试。

13

我还是第一次来小王的家里。

他家和他本人很不像，冷冷清清的，看上去比我家更像是出租屋。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小王在厨房里为我洗水果。

临时抱佛脚地拿出手机偷偷搜索「第一次来喜欢的人家里，要做什么」。

回答第一条：穿成套的内衣。

？我是这种急不可耐的人吗？

今天穿的是成套的吧？

「吃吧。」

小王将洗好的葡萄放到我的面前，我立刻收起了手机对着他尬笑。

「说吧，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贵重财产需要贴身携带。」

我不着四六地回答，其实是因为害怕他在听到会有人来追杀他之后害怕。

但听我这样说，小王难得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来。

「十三，我希望你不要隐瞒我。」

「好吧，其实我刚刚才回忆我有没有穿成套的内衣。」

小王的耳尖有些泛红，被我眼尖地看到了。

「第一次就没穿……」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怒了。

「你胡说！！！」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