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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齐澜漪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晋彦川：“王爷，我们要不要……”

晋彦川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晋彦川。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晋彦川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晋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晋彦川唤道：“参见皇兄！”

晋玄看了眼晋彦川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晋彦川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晋彦川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晋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晋彦川，你敢抗旨？”

晋彦川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晋彦川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齐家军守丧？4

晋彦川眉眼染上怒意，然而晋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晋彦川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晋彦川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齐靖，他身旁，站着自称齐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晋彦川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晋玄，神色悲哀的齐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齐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齐卿快起……”晋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齐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齐澜漪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齐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晋玄身后的晋彦川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齐澜漪中箭而亡……齐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晋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晋彦川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齐澜漪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齐，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晋彦川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澜漪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晋彦川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齐澜漪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齐澜漪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晋彦川不管不顾想要动手，晋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齐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齐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晋玄亦不忍道：“齐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齐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齐明修示意。

齐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齐澜漪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澜漪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晋彦川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齐澜漪。

而齐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晋彦川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晋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晋彦川是个疯子，齐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晋彦川便触碰到了齐澜漪。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晋彦川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齐澜漪，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晋彦川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齐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晋彦川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齐澜漪，你这个骗子！”

齐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晋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澜漪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澜漪葬回齐家祖坟。”

晋彦川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晋玄看着眼眸猩红的晋彦川，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齐靖跪下：“晋陛下！”

晋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晋彦川带走。

晋彦川却紧抱住齐澜漪，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晋彦川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晋彦川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齐澜漪。

第12章

待晋彦川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晋玄松了口气。

因为晋彦川将齐澜漪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齐澜漪的尸身，便只能卸了晋彦川的腕骨。

想到这事晋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晋彦川，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晋彦川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齐澜漪回来。”

晋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晋彦川神色从容：“去接齐澜漪！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晋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齐澜漪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晋彦川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晋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8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晋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晋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晋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晋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晋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晋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晋彦川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齐家澜漪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卿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齐家澜漪，而不是永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