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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想捧住我的脸，却迟迟不敢触碰，悬在半空。

「他居然敢打你!」

说着他就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讨公道!」

我简直要吓死了。

「不要!这是我自己弄得，他没有打我!」

「你傻了不成?他都敢擅闯陆府，你去给我讨公道，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怎么办!」

他被我呵住，既愤怒又委屈地看着我。

我放软语调，试图让他明白:「顾世子目中无人，如今不管他杀人如麻、强抢民女是因为爱我，还是本性使然，你都不能和他硬碰硬。」

「他敢上门，不过是因为当日落马时，我的求救声暴露了，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才会专程来看我。」

「如今我的脸让他失望了，我们暂且安全。你再去世子府，他更不可能作罢了。」

他胸腔一起一伏:「你说得对，可就让你白受委屈了吗？」

我给他顺气的手顿住，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居然还想着替我出气。

怎么这么傻。

怎么有人会为了相识不久的我打抱不平到这个地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鼻尖发酸，强忍落泪的冲动。

「你听我说，与命相比，这些都不算委屈，更何况你身后护着几十条人命，不要为我冲动。而且我已经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他迫不及待地问。

「趁着夜色，我逃出去，对下人，你就说我死了。外人从未见过我，没人问起，你就闭口不谈。」

「只要出了京城，我和你再无关系，顾易玄即使找到我，也会一心对付我，不会把我和今天见到的肥头大耳的陆夫人联系起来，自然也不会迁怒你们。」

我每多说一个字，他的眼睛便暗淡一分。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逃得出京城，城门守卫怎么蒙混过关?」

「我藏在牛车里，或者马车夹层，趁着守卫换班防守松懈的时候出城。」

他没想到我连办法都想好了，眼睛紧紧盯着我。

「不行!现在每日巡逻，有消息他会亲自捉人。」

「万一你逃出去没多久就被抓到，那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这么波折还是被他迁怒，你还是待在陆府，我也能多护住你一时。」

「那你再给我一颗假死药，说我落马的伤没有痊愈，不治身亡，我借棺材逃出去，他们总不能搜尸?」

「假死药只有一颗，还伤身。而且万一顾世子果真搜尸呢？」

「声东击西，以陆府夫人名义下葬的棺材里放其他女尸，我私下借其他棺材溜出去。」

「尸体从哪儿来?」

「乱葬岗，城里总会死人，找和我身形想仿的。」

他接二连三反问，我见招拆招。

最后他红着眼眶，看着我坚毅的表情。

「你早就想好了吗？」

「你早就想离开陆府，所以我没想到的你都考虑周全。」

我回避他的眼神，却被他捧着双颊，被迫直视他。

「回答我。」

「不，是顾易玄太疯了，我怕牵连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声东击西，世子十面埋伏?」

第16章

这我不是没想过，可总不能什么努力都不做，就在这里等死吧。

我的命本来就到头了，是陆立身给我续上的。

从前我身不由己，危急关头秉持保命要紧的心态，有救命稻草便紧紧抓住。

可在陆府过了这段时间人模人样的日子，我更像是有血有肉的寻常人。

做人不能没良心。

我后退两步，双颊离开他掌心的温度，很快便凉了。

我拿出准备好的包裹。

「放手一搏，总好过等死。」

陆立身从身后用力抱住我。

我挣脱不开，急得直跺脚:「陆立身!」

「你得为你自己的命负责!别折在我手里!」

他把头埋在我发间良久，缓缓开口。

「早晨你才答应过等我回来。」

我语塞:「我确实等你回来了，与你商量。」

「可你今夜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等我了。」

「我走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另娶妻子，她会等你下朝。你还可以陪她逛胭脂铺、教她骑马，让她和同僚的妻子赏花品茶。」

本是劝他的说辞，却说得我嘴里发苦。

「连小绵都说我粗手粗脚的，那我在外面定是拿不出手，娶不到其他女子，只有你能容我。」

「霜娘，是我不好，没想到顾世子这么快寻上门。如果他真的不肯放过陆府，我会遣散下人，不拖累他们。」

「但我做不到送你去死。」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可陆立身抱着我，像颗粗壮虬结的松柏，让我不得脱身。

我不说话，他就也沉默着一动不动。

站得脚酸，我试探着靠在他身上。

发现他岿然不动，我索性将全身力气卸下，靠着他休息。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眨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陆立身立刻身子僵直:「霜娘，你不走了吧？」

我抬头，眯起眼睛。

「嗯……」

「天亮了，时机已过，我走不了了。」

他握着我的双肩，将我转过来，喜上眉梢。

「真的么？太好了。」

我无精打采地点点头:「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拎起包裹刚转身，身后「噗通」一声，陆立身毫无征兆倒下。

脚下发软，我扑到他面前，拍打他的脸。

「陆立身?陆立身?你别死啊！」

我把他摸了个遍，心里骂他鲁莽，说不定早和顾易玄闹冲突被刺了一剑，还瞒着我。

「来人!来人啊!传大夫!」

我边哭边喊，却听手下人闷哼一声。

陆立身眼睛半眯，整个人像只熟透的大虾:「霜娘，我想睡觉。」

虚惊一场，我朝他胸口重重锤了一拳。

「活该!」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勾着，阖眼休息。

情绪大起大落后，本就疲惫的身子累上加累。

我以手撑地起来，睡着的陆立身立即抓住我的脚腕，眼睛浑圆。

「你别走。」

我长叹口气，觉得真是自己欠他的。

转念一想，命都是他救的，可不就是欠他的？

我认命地在他身边坐下，安抚他:「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他这才闭上眼睛，只是攥着我的手毫不松懈。

软和的床是睡不成了，我直接伏在他身上，盖着他的斗篷和衣而眠。

第17章

午膳他特意吩咐厨子备了盅牛肉粥，给我舀上一碗。

「昨夜累坏了，喝了暖暖身子，别着凉。」

我扶着碗，四处找勺子，却看见小绵拿着我的餐具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小绵，你去哪儿?」

小绵声若蚊吟:「大人和夫人说些体己话，我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那你把东西留下呀。」

我尚未反应过来，陆立身就打落了筷子，他俯身去捡，抬头又撞到了桌沿。

我面前的汤碗晃了晃，洒了两滴，他手忙脚乱来擦。

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知道是小绵误会了，我也没有解释。

陆立身时而傻笑，时而愁容满面。

我再也没有等他到深夜。

他总能安排妥帖后早早归家，陪我用晚膳。

一日饭后他随我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却跟着我进了偏房迟迟不肯走。

说怕夜里有突发情况，要将铺盖搬到偏房外间睡下。

我看他左右飘忽的眼神，转头将自己的被褥放进他的卧房。

「这个屋子宽敞，还是我搬来吧。」

他笑眯眯应下，转头躺上了软榻。

一个魁梧的汉子，缩在软榻上还笑得美滋滋。

我看不过去，主动让他躺到床上。

刚歇下时还好，他躺着动都不敢动。到了夜里翻来覆去，尽管动作小心，还是将我吵得头疼。

气得我说要分房，他才安静下来。

怕他得意忘形，我特地叮嘱:「不要和旁人提及我的存在。」

陆立身的脸皱成一团:「可官员攀谈，总会提及一二。近些日子越来越多人问我家室。若我说还未成亲，恐怕不日就有女人送来。」

我轻哼:「那陆大人便收下吧，后院儿人多了就热闹了，到时候乌泱泱一群人等您下朝。」

说完我才察觉，这话带了些醋意，又觉得羞得慌，把他推到门外。

话虽如此，但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下朝后看陆立身耷拉着脸，我忙问怎么回事儿。

「有同僚意图将女儿许配给我，连皇上都好奇问了两句。实在无奈，我只能说家中已有发妻，还未中举就一直跟随着我，糟糠之妻不可弃，我不敢负你，发誓了此生只娶一人。」

他说得煞有其事，我双颊发烫。

「后来呢？」

「皇上说既然已娶妻，何故藏着。要我带你进宫参加赏花宴。我就说……说你长得粗鄙，恐会惊扰圣驾，难登大雅之堂。」

他怕我恼他，垂眸不敢看我。

我捂着嘴笑:「说得很好啊，皇上没有再强求吧？」

「是，可……命妇们却给了很多拜贴，都想进府于你一叙。」

我傻眼了，他掏出一沓拜贴。

镇国将军府、轻衣侯府、亲王府、太傅府……

「抱歉，霜娘，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说已娶妻?」

他面有愧色。

我摇摇头。

他既已拜入官场，交际应酬必不可少，府院女子互相拜访也是情理之中。

他若未娶妻，还可借高官之女更上一层楼。若已娶妻，如今妻子也可替他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