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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痛感如退潮的海水缓慢地滑过沙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另一个自己消失了，乳白色的地砖在和煦的阳光下显现出润泽的质感。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把手。门开的一瞬间，空气里激起一阵对流，直扑我的面门而来。我深深地打了一个寒噤。
【6】没有空的母亲
　　“庄医生，坐啊。”陆主任从办公桌后面抬起中间光溜溜一片的脑袋，客气地招呼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和陆主任打交道。虽然他每次见我都笑眯眯的，但我总觉得从那副黑框眼镜后面射出的眼神有一种狡黠又阴冷的底色，和他胖胖的脸上一贯显露出的和善的表情很不相称。
　　我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我预计的一样，陆主任简单地问了一下这几天门诊的日常诊务，然后话头一转，说到了小元。
　　“你知道的，现在我们院正在紧锣密鼓地创建省级精神卫生机构示范点，马上年底省里就要下来考核了。这个节骨点上，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们谁也不好跟院里交代。”陆主任面色凝重，语气也严肃起来。
　　我马上点头，表态道：“小元的事，给主任添麻烦了。我已经在密切关注他的情况了，前几天也在和科里的同事研讨，根据他病情的不同阶段，及时调整治疗方案和用药情况。护理部那边我强调过了，后面一定会加强对他的看护，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
　　我说话的时候，陆主任一直保持着十指交握，上身前倾的坐姿，唯一晃动的是他的眼神，从我的脸扫到胸再到腰，在视线可及之处来回逡巡。我觉得不自然，低低地垂下视线。
　　陆主任突然又微笑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身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我一个激灵猛然站起，后退一大步，与他对面而立。
　　那只胖胖的手适时收了回去，陆主任换了一种温和的声音：“小庄啊，我知道，这一年你也辛苦了。好好干，年终院里的优秀，应该是有你一份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我抬起头，又看到了主任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刺得我心里发毛。我笑了笑，局促地把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掏出请假单。
　　“主任，我家里有点急事，想请几天年假。”我把请假单递给他。
　　就在主任肥厚的手马上要碰到我的手背时，我的手迅速地转移了方向，把那张薄纸放到了办公桌上。为了不那么尴尬，我特意拿起一支笔，端端正正地摆在请假单的旁边，转头对主任勉强一笑：“麻烦主任了。”
　　陆主任偏过脸去，微微摇了摇头。我没看清他的表情，隐约是在笑，但到底是什么笑，我说不好，也不想猜。
　　直到我拿着签完字的请假单往门外走去，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我感觉的到，陆主任一直在盯着我的背影，直到门在我的背后合上。比起对他的嫌恶，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异样的直觉？
　　脑子里一片空白更让我心焦。
　　回到办公室，我又从电脑里调出小元的病例。这段时间，我们确实调整了治疗方案，但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其实我心里也没底。精神疾病的成因过于复杂，尤其是后天性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要心药医。药物只能让病人获得躯体上暂时的宁静，但内心那座喷涌不息的火山能否真正地停止爆发，有时候，连我们医生也会感到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