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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厉看她一眼，目光在她紧紧攥着的手上顿住，心脏也跟着紧了起来，一笼蒸饺而已，为什么不让他吃？

　　他心跳莫名地乱，一种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预感逐渐清晰浓郁，他下意识抓住了姜雨的手，明明都被下了逐客令，可他就是迈不开腿，厚颜无耻地赖在旁人家里不肯走。

　　“都说裘家是大家，原来你们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留下来再把人撵出去。”

　　钟白愤愤道，“要不是你们刚才喊我们，我们已经走了，谁稀罕你们这破地方？！爷，我们……”

　　他看向裘厉，本想说一句我们走，却见他拉开椅子让姜雨坐下了，脸上既不愤怒也不难堪，平淡的宛如一捧冰水：“我想尝尝夫人的手艺。”

　　钟白愣住，裘厉想吃蒸饺？

　　可他已经十六年都没碰过了，甚至偶尔遇见味道相似的东西都会控制不住的呕吐，当年他生辰时那笼寿饺留下的阴影，这么多年一直在折磨他。

　　可他还是没能开口劝阻，他不是心思玲珑的人，可对主子还算用心，知道他这样为难自己是一定有理由的，便也跟着安静下来。

　　裘夫人的脸色却变了，眼中带着慌乱，语气十分强硬：“这位公子，今天是我裘家的大日子，请你不要在这里捣乱。”

　　裘厉由着她指责，并不开口反驳，只一下一下摩挲着姜雨的手，姜雨从进来后就十分安静，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可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

　　裘夫人一僵，陡然安静下来。

　　后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时辰到了就开始上菜，那一笼笼的蒸饺格外醒目。

　　裘厉抬手，举筷——

　　“别吃！”

　　裘夫人悲泣一声，“求你，别吃。”

　　裘厉动作顿住，筷子再没能落下去，却也不必落下去了。

　　还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呢？裘夫人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本以为是自己疯魔了癔症了，才会产生那么荒谬的想法，可现在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

　　他就是在那一刻认出了那个生了他养了他的人……

　　“你走吧，今天是我孩子的弱冠礼，你别坏了他的大日子，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吧，好不好？”

　　裘夫人低声哀求，一字一句宛如利刃，一下下扎在裘厉心口。

　　你孩子……倘若裘汉文是你孩子，那我呢？我算什么？

第250章远房侄子

　　裘厉僵立在桌边，许久都没动弹。

　　姜雨担心地抓住了他的手，想劝慰却又无从开口，只能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裘厉迟钝的侧头看过来，许久才开口，声音却彻底哑了下去：“我没事……不会失态。”

　　他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却是看得姜雨眼眶骤然一烫，难以直视似的垂下了头。

　　然而裘厉的确没有失态，可不管他抓着桌角的手如何用力，嘴里的血腥味如何浓郁，他面上仍旧是从容冷静的。

　　“我会走的。”

　　他缓缓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夫人。”

　　裘夫人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没什么好问的，你快走吧。”

　　话音一落她就想往后面走——

　　“夫人这些年，过得好吗？”

　　裘厉还是开了口，他提高声音，仿佛生怕她走得太快听不清，可他的嗓子大约是承受了太过酸楚，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便再次撕裂起来。

　　裘夫人脚步猛地顿住，她大约没想到裘厉问得会是这么一句，浑身控制不住地一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裘汉文见不得母亲这副样子，转身就想把人撵出去，却被裘父拦住了。

　　他看看裘厉的脸，又看看自家夫人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

　　“汉文，让他问吧。”

　　裘汉文愤愤不平地瞪着裘厉，仿佛他是特意来捣乱的恶人，脸上写满了驱逐。

　　裘厉有所察觉却顾不上理会，目光全都落在了裘夫人背影上，眼见对方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控制不住地抬脚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重复道：“夫人过得好吗？”

　　裘夫人终于转过身来：“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操心……”

　　她顿了顿，终于肯再次正眼看向裘厉，“你呢？那样的大户人家，应该不会亏待你吧？”

　　这句话相当就是认了她的身份，钟白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真的没死，可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萧家？为什么都没去见一见裘厉？为什么由着他在萧家过那种日子？

　　她生在萧家，难道不知道萧家都是什么德行吗？

　　“不会亏待？夫人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他……”

　　“钟白，”裘厉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他目光仍旧落在裘夫人身上，“退下。”

　　钟白没听出来，他听出来了，裘夫人问这句话不是真的关心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而是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证明她当年弃子出走没有做错的答案。

　　“是不曾亏待……”

　　裘厉垂下眼睛，将所有酸楚压了回去，如了裘夫人所愿，对方果然松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一些，连对裘厉的排斥都散了几分。

　　只是她仍旧和裘家父子呆在一起，那幅一家三口的样子，实在是足够刺目。

　　裘厉忍了又忍还是侧开了头，他深吸一口气：“夫人这些年，可有回去过？”

　　裘夫人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裘厉不自觉激动起来：“怎么会没有？夫人离家多年，就没有牵挂吗？”

　　裘夫人这次迟疑了更久，眼神也逐渐复杂，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牵挂的。”

　　没什么好牵挂的……

　　裘厉被这短短几个字刺得心口鲜血淋漓，他本以为血脉至亲，是这世上最割舍不断的东西，可原来当真有人可以丢下十岁的孩子，十几年都不闻不问……

　　“那夫人为什么非要用那种法子？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一个谎言，有人痛苦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裘夫人眼底闪过心虚，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再让家里因为我承受流言蜚语，我也不想以后再有人来打扰我……”

　　裘厉忽然没了言语，明明一肚子话想问，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他以为自己对于母亲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可原来既抵不过萧家的名声，也抵不过母亲的安稳。

　　甚至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他仰头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就像个笑话。

　　他想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

　　姜雨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轻开口，裘厉反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越握越紧。

　　“好。”

　　他再没看裘夫人一眼，拉着姜雨转身就走。

　　裘夫人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