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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派出所大厅角落里的人,是谢灼。
狼狈,但依旧是拽拽的,一副叛逆期小孩的模样。
他父母离异,亲眼目睹父亲车祸身亡后,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跟我一样,变成了小哑巴。
不同的是,他还是有希望再次开口的。
他母亲再嫁,听闻这件事后,只是压着声音,和徐念交代:
「请你们学校最好的老师,钱不是问题。」
「至少高考前,别再打电话来了。」
而我因为资历深,就成了他的专属老师。
「不是,警察叔叔,是他挑衅我学生在先,而且最多是互殴,怎么能算故意伤害呢?」
徐念一向伶牙俐齿,拉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警官掰扯。
我揩了揩眼下的泪珠,抬手揉着谢灼火红的头发。
他惯喜欢惹是生非,但在我面前还算收敛。
谢灼脸上挂了彩,胳膊也有不少处擦伤,渗着丝丝鲜血。
我刚拿起身边的小药箱,包里的手机不要命地震动起来。
——是周柏言。
我跑出来时,他被身后的何晚晴拉住,不知说了些什么。
许是现下才得以抽身,想起我这个还没分干净的前任。
我拿出手机,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分分合合的三年里,我们从没闹到过这种程度。
哪怕他在我生日那天,偷偷跑到国外找何晚晴,我也只是冷了他一个月。
又被他笨拙的一段手语打动。
徐念总说我太容易满足,我摇摇头没有争辩。
和我一个哑巴在一起,我始终觉得是周柏言忍受了太多。
今天回头看,才发觉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我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缠着谢灼的胳膊,直到他朝我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我才回过神来。
「抱歉,我拆开再缠一次。」
手指飞快起舞时,我猛然想起,周柏言总是嫌我打字太慢,又不喜欢看我打手语的样子。
「太慢。」
「太傻。」
他总是这样说。
我愣愣神,才发现谢灼抬眸,正耐心地等着我。
我把手机上给他看,他盯了一秒钟,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不用了。」
少年笑得张扬,似乎对他而言,世界上根本没什么事值得在乎。
可明明有小姑娘作证,若不是那人醉酒后口不择言地骂他「有娘生没爹养」,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γʐ
4
送谢灼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看着他偌大别墅上的钟摆,我才想起,这好像是三年来,第一次没有和周柏言说生日快乐。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周柏言对我而言,是贫瘠生活中的一场甘霖。
至少以前,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下雨了。」
谢灼把字怼到我面前,却不小心开了语音播报。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天河像决了口子,树上的叶子乱哄哄地摇摆着。
海市的天总是这样的,一到梅雨季节更甚。
徐念让我顺便送谢灼回家时,大概也没想到这个。
正皱眉望着的时候,客厅的白色鹦鹉叽叽喳喳地跟着学舌:「下雨了!下雨了!!」
真是……
「随便哪间屋子,都是干净的。」
谢灼勾唇笑了笑,埋头继续打字,还顺手把一条宽大柔软的米黄色毛巾盖在我的头上,踩着拖鞋上了二楼。
我望着他的宽肩窄腰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第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
他妈妈抛弃他,出国远嫁那天,他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久。
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
5
门外雨声不减,淅淅沥沥,像是神的烟花。
我翻了个身,洗澡时觉得疲累,但真的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况且,手机还不停地收到来自何晚晴的消息。
「要不是我出国三年,会让你有机会乘虚而入吗?」
「对了,你猜你生日那天,他来找我,我们发生了什么?」
「……」
何晚晴愈发气急败坏,大约传闻是真的了。
她三年前追着学长出国,却被摆了一道,回国后发现何氏集团早没了她的位置。
如今放出假订婚的消息,欲擒故纵,急着抓住周柏言,怕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你真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上一个哑巴吗?」
「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
周柏言在哪儿,我再也不会关心了。
我再也不会为了他日日忧心到睡不着,生怕他玩赛车出什么意外了。
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在黑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了她一条消息。
「所以呢,三年前你是死了吗?」
拉黑,关机,转身睡觉。
一夜无梦。
是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梦到周柏言了。
6
第二天,刺耳的铃声接连作响时,我半眯眼睛,打开了沉重的木门。
站在门外的,是周柏言。
他昨晚不知去了哪里,昂贵的皮鞋上泥点斑斑。
见到我后,恼怒中又有几分惊喜,猛地拉起我的手腕。
「林听,你闹够了没有?」
到现在,他依旧觉得我在闹脾气而已。
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和我道歉。
我面无表情地抬眸,像是看着一摊烂泥。
许是从未见过我这副表情。
周柏言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开始闪躲,语气也软了下来:「林听,我们回去慢慢说。」
「说什么说,烂黄瓜!」
「说什么说,烂黄瓜!」
「……」
耳边忽而传来鹦鹉的尖叫,在空旷的客厅回荡。
反应过来时,谢灼正单手拎着鸟笼子,上身不着寸缕地站在我身后。
周柏言看到我身后的谢灼,眼睛眯起,手掌不自觉收紧了力度。
「林听,我记得你说过,他只是你的一个学生,不解释解释?」
周柏言字字咬得发紧,指尖泛白,微微打颤。
也是,一向温顺的女朋友头也不回地提了分手,隔天就疑似和另一个男人搞在了一起。
周柏言这种脾气,怎么会受得了?
我埋头翻找着和他的聊天记录,身后的鹦鹉填补了沉默的间隙。
「烂黄瓜!烂黄瓜!」
也不知道都是谁教的。
「我们分手吧。」我把拉黑前发给他的消息怼到他面前,一切不言而喻。
他管不着我了,也没理由大清早跑到别人家里找我要说法。
周柏言大步向前,猛地将手机拂落在地:「林听,我他妈没同意。」
他还是这样的。
西装革履的斯文样,只是短暂的伪装。
骨子里的他,傲慢自大,喜欢将所有事情的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中。
我这只失控的小哑巴,大概是他二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中,唯一脱线的风筝。
我垂眼看着地上摔得稀碎的手机,身后的谢灼眯起眼,也只是冷眼地睨着他。
周柏言对着我们两个哑巴,所有的怒火都好似打在了棉花上。
「滚吧,我家不欢迎你。」谢灼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
我一直觉得,他手指纤长,打起手语来也一定很好看。
如果,他愿意学的话。
这三年,他似乎一直都很排斥学习手语。
也是,他只是短暂地失语而已。
机械的男声在耳边循环播放,不久,鹦鹉也加入了战斗。
「滚吧,我家不欢迎你。」
「滚吧滚吧!」
周柏言顶顶腮,像是被眼前的一幕气笑了,刚要重新拉过我的手,被谢灼一把推出了门外。
谢灼比周柏言小了七岁,但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两人针锋对决,竟也毫不输阵。
周柏言估计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一天,气急败坏地踹着木门。
沉闷的声音传入耳中,也惊起一片云雀。
谢灼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件衣服,埋头在纸上记着数。
他的狼尾贴合颈部,又在发梢处微微翘起,垂着眼眸,一丝不苟地画着「正」字。
「这个门是个老古董,一脚一百万,到时候让他赔。」
我望着他纸上的字迹,忽地笑出了声。
谢灼循声抬眸看过来,我捏了捏被摔碎的手机,干脆接过笔,玩起了小纸条。
「赔,让他赔!」
「手机也得让他赔,我拿去修,你先用这个。」
他写完,在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手机。
谢灼家里,全是没拆封的名牌手机、衣服。
这件事,我本来不太理解,他妈妈花大价钱从国外买回来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