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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不吭跑来了柏溪，江翔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好事，这种感觉和当年蜚蜚悄无声息就跑去了苏和寻找她妈妈是一样的。

　　还是康济民打破相遇无言的尴尬，他走过去拍拍陈佩乔汗津津的肩膀，说：“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彻底康复了啊，很不错啊！”

　　陈佩乔扯起衣尾擦擦汗，讪讪地笑：“嗯，还不错，就是可惜赶不上今年联赛了。”

　　所以才无所事事，有的是时间精力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柏溪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野球比赛，对于他们这些大学生而言，每年的联赛是至高也是至重要的唯一舞台。

　　问候几句，刚刚组队的伙伴招呼他继续打。

　　江翔和康济民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去吧，他们就坐在旁tຊ边看看。

　　陈佩乔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他突然想起上次来这里过年时和他们说好了组队打比赛的，结果只打一场江翔就让给胡默了。

　　不如趁今天，再组一次“老中青”队吧。

　　康济民是个人来疯的老头，何乐而不为。

　　江翔看着陈佩乔亮晶晶的双眸，说好。

　　这样年龄跨度差了一个辈的组合在柏溪这里很常见，只要球品ok，随时加个队一起玩是常事，大家都欢迎。

　　这支队是今晚这个球场上实力最强的队伍，连赢几场，赢得阵阵掌声。

　　江翔想起年轻的自己驰骋赛场的旧时光。

　　陈佩乔想起之前自己在联赛上的表现。

　　赢到第五场时，江翔喘着粗气说不打了。场边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是时候把场地让给他们了。

　　他招呼陈佩乔一起去吃宵夜，感受感受柏溪的夜市。

　　他们来到一间很地道的大排档，烟火鼎盛，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店外空地上也陆续铺起圆桌，来一桌人便开一桌，地方满了后续来的人便拼桌一起吃，和球场上的浓厚和善做派一样。康济民是熟客，呼啦呼啦点好了菜。

　　海鲜砂锅粥，干炒牛河，紫苏田螺，豆豉鲮鱼炒油麦菜，全是蜚蜚跟陈佩乔提过的大排档必点菜品。

　　说好了要和她一起来品尝，现在却是他怀着沉重心事先行一步。

　　席间江翔和陈佩乔都不怎么说话。好在还有康济民在活跃气氛，他抛出话题来，穿针引线似的串联起两个心事重重的男人。

　　吃饱喝足后，康济民走开上厕所，只剩下陈佩乔和江翔两人。气氛沉静，像是在热热闹闹的大排档中间挖出了一个冰窟窿，两人都被冻住了。

　　最后是身为长辈的江翔先开口问话：“和蜚蜚吵架了？”

　　陈佩乔笑笑否认。

　　“那怎么一个人跑来柏溪？”

　　陈佩乔就没办法再继续保持得体的笑了。他对江翔既尊敬又畏惧，邱冬意说这很正常，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看到拱了自家小棉袄的男生能有好脸色的，上次你第一次去她家她爸爸愿意让你住在家里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现在他扔下蜚蜚一个人在苏和，独自跑来这里，没和任何人说，还被抓个正着，江翔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他同桌而食，应该夸一句“不愧是当年穿上过南远队服见过大风大雨的男人”。

　　江翔没有催他说话，还给他添了茶，极有耐心。

　　他这辈子无欲无求，妻子远走，女儿北上求学，他孤身一身，多的是时间和耐心。

　　陈佩乔感觉自己没法在江翔面前说谎。

　　他是长辈，是蜚蜚的爸爸。他已经失去双亲了，假若有幸能和蜚蜚走到最后的话，自己也是要唤眼前这位如山般深沉的男人一声爸爸的。

　　像是已经故去的爸爸坐在人群里问他为什么这么烦恼那样，他不想对江翔说谎。

　　苦恼像杯子里的茶红色，一点一点晕开，和盘托出。他说他对未来的担忧，说他对蜚蜚的愧疚，也说他的矛盾，既不敢轻易去提些什么要求，又希望蜚蜚能留下来。

　　当着她爸爸的面，他倾诉他的迷茫。

　　仿佛上次来这里时江翔提出的关于未来是否要走职业路线的那个问题他没能作答，现在再回来时他不得不再多做几道衍生出来的附加题。

　　末了，他以游子求学般的真诚请教：“江叔叔，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26 街边心事

　　江翔不知该如何给陈佩乔意见。

　　站在一个曾经风光无两的篮球运动员角度上看，他应该鼓励陈佩乔不要气馁，要坚强坚韧，要看得开风风雨雨飘飘摇摇，人生不止有今年联赛这么一场比赛，人生还很长，你的目光要更长远，要高瞻远瞩，要阔达刚强。

　　站在一个后来又因为伤病而不得不沦为凡人的前篮球运动员，他又太清楚这条路到底有多难。去年陈佩乔自信满满地给他描绘未来蓝图时他其实是既欣赏又羡慕的，羡慕陈佩乔还年轻还有对未来无限的信心和冲劲，像很多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直到今天这个被蜚蜚引到他跟前像极了他的接班人的小伙子苦闷地坐在他的身旁，希望他能指点一二，他觉得他不能为了圆过去自己过去的不得志而一味地鼓励他往前冲。

　　再站在一个单身父亲的角度，他既希望蜚蜚未来能回来柏溪在他的身旁，不要再像这四年这样漂泊在外远离家乡，同时又希望她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甜甜蜜蜜，能幸福团圆。

　　可是陈佩乔能离开苏和跑来柏溪吗？他是个男人，是个异乡人。苏和这座繁华至极的大城市，带走过他的妻子，他不想它再带走他的女儿了。

　　江翔向来不善言辞，两人沉默地喝了几杯茶。

　　康济民有点酒，来大排档吃宵夜，怎能不配两杯酒呢。

　　但江翔和陈佩乔都不喝，前者喝了会腿疼，后者还是个坚持自律的人，不敢喝。

　　几杯茶下肚，脑子清醒了不少。

　　思前想后，江翔决定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就当是给陈佩乔一个参考案例吧。

　　“我年轻时曾经是南远队成员，打得还算可以，也像你这样有不少粉丝。蜚蜚妈妈有一回跟她朋友来看比赛，我们两个就这样认识。后来我也受了一场很严重的伤，比你现在的状态严重很多，以至于后来再也没办法上场，只能早早退役，几经波折，便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大起大落的前半生，到最后不过简单两三句就说完了。

　　“那时候蜚蜚妈妈也劝过我很多次，无数次鼓励我要重新振作起来，跟我说这个伤不是好不了的，要听医生的话好好休养，很多运动员都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战胜了所谓的伤病，只要努力坚持一定会有奇迹，医生说的不一定全是对的。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作为老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她又不是专业医生对吧。”

　　“可是我太清楚自己的情况了，那是足以让我再也打不了职业赛场的致命伤，不是几句安慰鼓励就能治好的伤，也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靠自己的意志力就能如愿好起来的小病。理智告诉我要振作要努力，但现实警告我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试过很长很长的康复训练，付出过比你这次康复更多的时间精力。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康复，始终不能再好起来。我由此一蹶不振，让蜚蜚妈妈她一次次失望，到最后失望存够了，就彻底绝望了，还是决定要走。”

　　“老康问过我后不后悔，我说后悔，非常非常后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后悔的心情越来越重。我想过很多很多的如果，在蜚蜚妈妈离开后，我想过很多很多，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颓废，如果我即使再也做不了职业选手也不要颓废不振，如果我积极乐观地接受这些打击和现实，如果我能静下心来和蜚蜚妈妈她好好聊聊重新规划生活，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她想要走的迹象能放下所谓男人的尊严去挽留她求她留下来，但凡我能做到任何一个如果，或者她就不会走了，蜚蜚也就不会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孩，从小到大因为这个被别人瞧不起。”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应该是你们高中的时候吧，蜚蜚一个跑去苏和找她妈妈，下了大雪，当时你还帮过她。”

　　陈佩乔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像是对陈佩乔还记得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