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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针指向 8，赵小禾家早就损坏的钟表突然窜出报时鸟报时，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热闹的“布谷”声，大门随之被打开，接孩子小分队终于到家。
平常黄加悦都是五点半放学，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到家，她在老师眼里是个听话的孩子，学习又好，很少会被请家长，超过一个小时没回来，陈莲心就给关君宁去电话问是什么情况，当时被告知正在医院。
没听到解释，陈莲心更担心，等人都回来赶忙上去询问状况。她声音太小，关君宁没听到，大呼“饿死我了”冲进厨房热麻酱糖饼。
乔灼与黄加悦对了个眼神，小姑娘立刻上前拉住陈莲心的手：“心心阿姨，我妈妈和君君小姨今天特别酷。但是我现在好饿啊，没力气讲，我们先吃饭吧。”
煮火锅的时候最适合闲聊，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经典九宫格火锅里翻滚着红油辣椒，那是赵小禾朋友寄来的正宗重庆火锅底料，霎时间满室飘香。在座的人除了陈莲心，都能吃辣，赵小禾特地给她准备了小电磁锅煮清汤，可能是功率小的原因，她的锅总是开得慢。
关君宁一边热火朝天地涮火锅，一边手舞足蹈讲她们刚才的壮举。
事情来龙去脉要从黄加悦书包里的卫生巾说起。黄加悦上小学六年级时来了月经，在她们那个年纪和时代，不管大人或孩子，对这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要么一知半解，要么讳莫如深。
黄加悦同桌是班里最讨人厌的男同学，看黄加悦老实，经常不经过她同意就翻她书包，吃掉她妈妈给她准备的零食。黄加悦也跟老师反映过，每次男生道歉都十分诚恳，死皮赖脸说喜欢黄加悦，两人之间不分彼此，然后屡教不改。
自从翻出卫生巾，他更是以这个作为跟班里同学们的谈资，胡扯什么女生来月经就是想结婚，想生娃娃了。班里的女生和男生说几句话都能被蛐蛐好久，对月经这种生理课本上会跳过的内容，大家就越是好奇。
关于黄加悦喜欢那个男生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平常再温和的人也气不过，终于在某天课间擦黑板的时候，将手里的卫生巾砸到了男生头上。
结果没想到那男生居然嚎叫着哭了起来，因为他曾经听他爸说过，卫生巾是晦气的东西，尤其是男人碰到以后要倒霉一辈子，在家里他就从来没看到过他妈用卫生巾。
卫生巾砸头上对于他来说就是霉运当头，再加上周围男生起哄，就与黄加悦扭打起来，却发现平常唯唯诺诺的黄加悦力气还挺大，一拳挥过来让他鼻血直流。
“所以你们去医院，是因为把人打伤了吗？”关君宁讲的很有故事性，跟她平常汇报工作一样，总是详尽地不能再详尽，乔灼还是比较喜欢听重点。
“那男同学就是流了点鼻血，最好笑的是他爸。”关君宁笑到瘫在椅子上，向赵小禾摆摆手，“接下来是赵姐的高光，让她自己来讲吧。”
“我我我，我来讲！”黄加悦起身做举手状，“就当着老师和那男生家长的面，我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我书包里的卫生巾，一下子呼到那男生嘴上。”她晃晃赵小禾胳膊，“妈，再说下那句特别帅的台词。”
赵小禾仿佛领奖般优雅起身，对着其他人举了一躬，把筷子当作话筒放在嘴边：“我说悦悦啊，你看好了，嘴有毒要封嘴，不要胡乱摔人脑壳上。”
关君宁接道：“对了对了，还有那句最经典的，小禾姐直接对悦悦老师说，老师对不起，要不你也请我家长吧，不过不好意思，得等到清明烧纸的时候再说。”
大概是卫生巾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那男生没过多久嘴上就起了水泡，赵小禾她们本来已经快要到家，半路又被黄加悦班主任叫到医院去给男生看病。检查来检查去，就是上火起了水泡。
想起来赵小禾真是后怕，她从小教育女儿待人友善，却没想到将她教成个软性子，暗自决定，要趁着寒假赶紧给女儿报个武术班，至少得教她自保的能力。
＊
大巴车晃晃悠悠近两个小时，终于停靠在怀柔影视基地门口。乔灼有些晕车，随手伸进裤兜，摸到了一颗橙味奶糖，想来是柳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总爱在乔灼触手可及的地方留些自己的痕迹。
下车之后迎接她的是位珠光宝气的老板，阳光下，她手上鸽子蛋大的钻石折射出斑斓的光芒，闪得人刺眼，从克拉数和切割的完美程度来看，大概价值不菲。
“哎呀乔总，请到你真是不容易呢。”说话的魏熙就是上次帮乔灼拿到超女决赛门票的人，说好了要去探班她投资的戏，结果行程拖了快一年才成行。
魏熙投资眼光毒辣，几乎是投一部剧火一部，带得她家品牌也将名声打出去，生意场上的伙伴都向她取经。正好她认识娱乐圈很多制片人，那些制片人也需要找投资商，她就在其中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这趟大巴上拉来的就都是想来实地考察的投资商们。
刚下过雨，郊区泥路泥泞，魏熙穿的鞋不太方便，稍不注意差点踩空，幸好被乔灼扶助。等两人稳当，身后突然窜出个肥胖的身影，来人满脸堆笑，脸上油润的肉随着笑容挤在一起，他抓住魏熙，关怀道：“没事吧魏总。”
扶人不是目的，发名片才是。刚在车上乔灼就收到了他发的名片，巧的是，这个徐总也是做二手房中介生意的，跟乔灼算同行。倒还到不了同行见面分外眼红的程度，徐总的品牌在市场上名不见经传，只能靠不收中介费吸引客户，等将人吸引过来，再在其他地方赚取利润。
经过乔灼观察，这个徐总非常善于与人打交道，或许是提前做好功课，基本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似乎对其他人的喜好都有了解，也不晓得他从哪打听到，乔灼正在竞标新一轮旧房换新项目，还说自己跟寰宇高层有交情，可以帮乔灼暗中撮合撮合。
没聊几句乔灼就听出来，这人也想竞争那个项目，估计连门道还没找到，来她这套话。
正赶上剧组中午放饭，原本给各位老板们安排的也是盒饭，那个徐总有自己的门道，能在荒凉的影视基地周围叫来外卖，每位老板一份特色虹鳟鱼套餐，赢得在座各位交口称赞。
套餐里有生鱼片，乔灼实在吃不了生食，闻着也有点难受，没吃几口就出去透气。
剧组拍的是民国戏，这几天正在郊外拍战争戏，放眼望去真有点满目疮痍的感觉。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吃饭，置景点的战壕里有几个人在对峙，准确说，是几个人对一个人的训斥。
那些人看打扮应该是武行的替身演员们，听谈话内容，大概就是他们对新来的同事不满意，觉得他太抢风头，准备好好敲打敲打他。
在包围圈里的年轻人感到危险，态度十分谦逊，他越谦逊就引得对面的人越猖狂。
为首的人用力一推，眼前人没站稳，跌坐在地，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别以为脸蛋儿好看就能当明星，中戏、北影的那都大把没戏拍的，就你那学校，什么唱戏学院，”问旁边的人，“你听过吗？你听过吗？我们就说嘛，没有学校光环，这大学四年读下来还不如我们这些混社会的。”
他的话引起周围小弟们的附和，乔灼只觉得聒噪，之所以没立刻离开，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剧组的群众演员化的都是流水线上的妆，赶早化的妆有时候等到晚上也拍不上戏，虽然中午就已经花得差不多。为了体现战争艰苦，那张往日里白皙的脸被故意涂黑，遮不住的是眼里的光，学习的人眼睛都格外有神。
付语笙也看到了乔灼，他好像每次见她都有些狼狈，哪怕是酒吧初遇那天，他专业课上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家里有困难，学费得自己赚，北京又是个消费高的城市，付语笙一度想到退学离开，也正是乔灼那天在酒吧开的那些酒，让他赚到了可以撑下去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想，那就再试试吧，等赚的钱花完了再离开北京。还有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他有种错觉，只要留在北京，就总能再遇见乔灼。
被忽视的带头老大捏住付语笙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然后用粗糙的指腹粗暴地擦干净那张蒙尘的脸，向周围人展示：“呦，还真是个小白脸儿，怪不得才来几天就能接到说台词的角色，我看那女制片好像特喜欢你，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啦。”
跟着的小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还能是什么啊，肯定是那方面功夫特别厉害呗。”
有人接着附和：“对啊，他是学戏曲的，你们想想，古代这行当，不就是白天伺候人听戏，晚上伺候人上床嘛，他这种狐媚样儿，恐怕演的都是男扮女装的角色。”
带头老大哈哈大笑：“你们真别说，他这小模样穿女装绝对别有风情，不然这样，你今晚上扮女装来我们房间给大家伙儿唱个曲儿，哄开心了，以后都罩着你。”
付语笙咬得牙齿作响，他的学校在娱乐圈确实不如中戏、北电的名头响，没门道名校毕业也只能从跑龙套做起，他在上个组拼着命才让导演记住，得了这次有台词角色的机会，现在被这般诋毁，已经一忍再忍。
现下又是在乔灼面前，热血上头，忽然挣扎着起身，一拳挥在了带头老大的脸上，打得他鼻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