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说到这，我才想起来我曾经将柳容森送进过少管所。

　　便是从少管所出来以后，柳容森对我改了态度。

　　平时我不去接他，都是司机去接。那天恰好在他学校附近，我心血来潮准备自己去接。

　　但是却迟迟没看见他的人影，和他的同学打听，这才知道他去了游戏厅。

　　进去我才发现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了一起，甚至对身旁还穿着校服的女生上下其手。

　　那天，我很清楚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我揪着他的耳朵，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我被气得发抖，只能不停问他：“别人这样我能理解，他们不懂法律，家里也没人管教，但你不同啊，你有璀璨的人生，为什么要和他们沆瀣一气，你真的想变成社会的毒瘤吗？”

　　说来，其实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

　　我来自二十世纪，所以我希望他能够自由生长，我不想用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他。

　　那次，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儿子并不是我平时看见的那般，孝顺、温良。

　　所以那天，我亲手将儿子送进了少管所，我希望他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无知，可我不能放任我亲生的儿子未来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5

　　柳容森紧咬住下唇，默了晌才道：“谁没有犯过错，沈阿姨的儿子也犯过错啊。可她不管再怎么犯浑，沈阿姨都会给他兜底，可我的爸爸却因为我去游戏厅亲手将我送进少管所。害得我留级，被同学们嘲笑了很久。他不可恨吗？我有时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不然我爸怎么能做下那么狠心的事，你看临到死了，就留下这一纸协议，什么都没留给我们……”

　　柳如烟点燃了一支香烟，一抹明明灭灭的猩红萦绕在她的指尖，一个烟圈一个烟圈地吐。

　　到最后她说：“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如果他当时放任你，才是不爱你。”

　　说完，柳如烟起身抱着我的骨灰坛，麻木地朝门外走去。

　　此刻，在她的身上终于看到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助理等在门外，看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小心翼翼问道：“柳总，老先生的告别仪式定在什么时候？”

　　她叹了口气，又望向天空若隐若现的星星。

　　“别举办告别仪式了，就我和儿子两个人送送他吧。”

　　说完，她的眼泪又落在我的骨灰坛上。

　　她说：“阿明他说过他要是有一天走了，就是去新的世界奔赴新的生活。他不希望我们难过，也不想要举办追悼会。咱们尊重他的遗愿吧。”

　　说完，她又问助理：“墓地选好了吗？咱们现在送阿明过去。”

　　助理点了点头，为她拉开了车门：“好的。”

　　车上，一片寂静。

　　极低的气压，助理不知如何安慰。

　　纵是她是经过层层选拔，为人处世都极其圆滑，但在面对一个刚失去丈夫的人面前，再多的预言都是苍白的。

　　柳如烟看着车窗外，路边烧烤摊上有情侣撸串把酒言欢。

　　尘封的记忆好像再次被掀开。

　　她忽然就想起公司濒临倒闭的时候，她穿着西装坐在路边，满脸颓丧。是我带着一把烤串出现，手里提着一支啤酒。

　　我当时昂着脸，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我在，肯定不会让你的公司倒闭。”

　　起初，她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自信，自信到好像一切的事情在我面前都只是小菜一碟。

　　直到她发现我卖出自己公司的股份，无条件支援她的时候，她才愕然失神，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笑了笑，回答她：“因为我相信你。”

　　其实并不是相信她，而是我知道柳如烟的公司在未来会做得非常之大。

　　与其说是我相信她，不如说是因为我是带着金手指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花白的头发倚靠着车窗，忽然就开始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再之后是嚎啕大哭。

　　她低声喃喃：“我和他五十年了……五十年了。他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原来她也知道我和她已经五十年了。

　　是彼此相扶走来的五十年，是历经风雨我们仍然确定要一起走下去的五十年。

　　可她却骗了我。

　　我一开始和她说过的：“你要是骗我，我就会消失，全世界都让你找不到我。”

　　她当时，不以为然：“你要真这么狠心，那我也不会来找你。”

　　可现在她哭得像个小孩，丝毫忘记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6

　　柳如烟没为我举办葬礼，也真的没为我举办告别仪式。

　　这或许是她这一生中，做得一件最遂我心意的事情。

　　月色很凉，柳如烟就这么倚靠着我的墓碑无力的滑落，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哽咽。

　　墓碑前，有一束白菊。

　　她还是记错了，我明明和她说过的，我不喜欢白色。

　　我叹了口气，催促系统：“到底什么结局才算结局？我已经脱离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我是真的没耐心看着她继续装作深情的模样了。

　　系统无奈，只是不好意思道：“宿主，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急。但是现在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这样，你再等等。”

　　我也无奈，只能坐在树枝上晃动着双腿。

　　现在的灵魂形态已经并非七十岁老头子了，而是我原本十八岁的模样。

　　柳如烟双手握在我的墓碑上，艰涩开口：“阿明，你还记得吗？你出车祸那年，我是真的被吓坏了。谁成想你还同我开玩笑，你说自古男人都比女人多好几年的寿命，你让我放心，阎王不敢随便收你的命。这歪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当时我就想，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你在我身后走，也挺好。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真的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到人生的结尾，我是真的害怕……”

　　“阿明，你看，我懦弱了五十年。二十多岁时和张平溪赌气嫁给了你，我不敢承认自己只将你当成工具。三十四岁，我和张平溪终于有了联络方式，我借着工作的借口多次去找他。我不敢承认我爱你，但我也忘不了他。直到现在我七十岁了，我也还是如此懦弱，放不下你也舍不下他……”

　　“如霜走的那天，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失去你以后也会和她一样难过。但是平溪他孤苦伶仃，如霜也没了，他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平溪后半生真的没有一刻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我只是想着，我们都这么老了，我总不能让他走的时候还留有遗憾，是不是？”

　　“可我真的没想到，你都胃癌晚期了，我都没能发现。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

　　我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了。

　　助理拿着一沓资料递给她：“柳总，都查清楚了。张平溪的确在五十年前跑到国外去，还找了女人生了孩子。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出了意外没了。”

　　“那个孩子的确是沈女士的，沈先生自己也并不知情。当时张平溪是想要脚踏两只船，所以擅自去用了沈女士的冻卵……医生说他的身体如果不把赶紧有个孩子，以后就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