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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没有婚约在身。」他近我一步，迫不及待似地，「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月下有树影摇动，我后知后觉，发现是起风了。

我仰起头，看见薄雾般的云层渐移，遮住小半轮明月。

很奇怪，我想到与小师弟重逢那日，他拖着一条伤腿爬上屋顶找我，当时我心底烦闷，倒是没注意他看我的眼神。现在想想，他只是不说，但从没想过隐藏。

我倏地笑了出来。

傅时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笑了，你是不是也很开心？」

我转向他，笑意渐淡。

眼前这个人，我曾经给过他真心，也想过要与他携手一生。当时的爱意太浓，叫我忽略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我们之间其实常有摩擦，比如饮食，比如穿戴，或大或小，没一个是好解决的。傅时衍喜欢逃避，我也便一同将它们搁置下来，我们都以为不去看就不存在，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们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傅绥清的手指微微摩挲两下：「为什么不说话？」

「你说，她是个骗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语气好像很轻松。」我歪歪头，「傅时衍，倘若她不是骗子呢？若她真是出身簪缨，又与你情投意合呢？你还会在恢复记忆以后来找我，对我说后悔吗？」

「我……」

「你来，便是负了她。责任担当之类的我就不说了，但现实层面呢？若她真是名门贵女，你要悔婚，她的家人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放过你，而你又真的能扛得住层层压力，回头来对我说这番话吗？」

我抬着头，望向他。

「我应当对你是有些了解的，现在，你可以说你失忆了，说你被骗了，说你对我的伤害是无心之失，说你也很后悔，你也是受害者。但当初，你说要与她成婚，多少还是有点儿感情的，不是吗？甚至你跟着傅绥清来京城，也是为了当面议亲，以示重视。」

我大概真是有些醉了，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捋不清自己的重点究竟在哪儿，想了许久，我才终于再开口：「可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变心了？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得知她是骗子，你一点儿也不难过。」

我捂着心口，回忆起他失忆的那半年。

每一次的冷言冷语，每一次的避而不见，甚至直到最后，马车前，他对我说他心中有旁人了，那些时刻，我都很难过。

「傅时衍，你真的喜欢过她吗？如今又是真的在喜欢我吗？」

我困惑地抬起头。

月色疏朗，却映得他脸色惨白。

傅时衍哑口无言。

我于是继续道：「在你失忆对她动心时，我是死缠烂打、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人，在你转变想法后，她成了骗子，所以你卸下重担，理所应当回来找我。」

「真是太巧了，在曾经你打发我离开时，在如今你听说她的真实身份后，你是不是都觉得……松了口气？」

「我不是……」

「可我们不可能了。」

眼前的人模样木然，眼底闪过几许不可置信的痛色。

我直直望向他：「我当时离开便同你说过的，我不回头。」

「你……可你明明……你当初分明每日都来……」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

虽然这么说像是背叛了过去的自己，但此时望向眼前人，我心如止水，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我已经不再对他有念想，无爱无怨。能与他平和说话，也只是顾忌着过去有过的缘分，希望他也如我一样放下这段感情，好聚好散。

傅时衍踉跄着退后两步。

我正要接着说话，可屋内突然传出小师弟的声音。

傅绥清醉得厉害，却依然口齿不清地在喊「师姐」。听动静，他只折腾了一会儿，就被仆从哄着躺回去。

「你是不是与七叔在一起了？」

傅时衍的声音很轻，我没怎么听清楚：「什么？」

他闭口不言。

我等了等，见他沉默，于是接着之前没说完的继续说：「现在想想，我们的相识本就偶然，而且家境悬殊，摩擦不断，只是当初太想和你在一起，忽略了这一点。」

虽然在我的认知里，不论对方是高官还是贵胄，只要我不欠谁的，就不必低人一等地去待谁，但傅时衍从不这么想。

也许用他的逻辑，比较能说服他。

我正斟酌着措辞，未料到傅时衍咬着牙问出一句：「那你和傅绥清就合适吗？」

我微愣：「关他什么事？」

「傅家高门大户，你以为他的顾虑会少多少？」

闻言，我不觉皱眉。

我知道的，一直知道，上京傅家，即便是旁支里的少爷，如傅时衍，也是寻常人家够不到的金贵，更何况是主家的小少爷傅绥清呢？

想起与傅时衍在一起时受过的刁难，我烦躁起来。

「与你无干。」

不想傅时衍更加激动：「你为什么不反驳？你为什么不说你们没在一起！」

看见傅时衍这般模样，我的拳头都快硬了。

这一刻，我开始后悔一开始想的什么仔细讲开，好聚好散。

傅时衍这个人什么时候听过别人说话？

讲不清楚，不讲了不就完了吗？

我皱眉：「你若想吵架就去找旁人，走了。」

说完，我挥挥手就转身，然而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我的手。

「不许走！」

我反握住腕上手掌，旋身将他制住，傅时衍惊得痛呼又忍回去，我「啧」了声，将人推开，彻底失去了耐心。

我活动一下手腕，威胁道：「别跟着我，别再找我，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25

自那一夜后，傅时衍倒是真没再来与我讲话，但他在傅府住下，一日总有那么两三回，我会看见他晃到我眼前。

我看得心烦，却因为是客人，不好多说什么。或许是之前的每天都被傅绥清安排得太过舒心，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而今算算，我在傅府竟也住了小一个月。

午饭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师弟说着话，我的注意力却全在他的手上。

「小师弟。」我打断他。

傅绥清笑着应我：「师姐，怎么？」

「你的伤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笑意淡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离开？」

「麻烦了你这么久，也该走了。」

「不麻烦的！」

明明要走的是我，他却露出那种被抛弃的幼犬的表情，我低下眼，移开视线。

「只是离开傅府，又不是永别，我准备开个武馆，日后若选好了地方，置办规整，你又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我听他们说过的，师姐没有选好地方。」他放低了声音，「不如，师姐就留在京中吧？你不是也说喜欢这儿吗？」

我笑笑：「别闹。」

「我没有闹，师姐，我……」

他忍了忍，末了没忍住似地，拉住我的手。

「我知道，师姐从来都有主见，不喜欢旁人强加给你的东西，不论那东西是好是坏，先前我有过打算，要如何在不被师姐发现的情况下将它给你，但自此傅时衍回来……师姐，我等不了了。」

我听得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跟我来。」

说完，他牵住我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