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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过头去，看向窗外。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接着，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令人压抑的呜咽声，我妈又在哭泣。

其实第二张纸上内容很简单。

就只有几个字而已。

26

——我是一个不被爱的人。

只有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我妈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我不明白，她哭什么？

要说她是在为我难过，打死我我都不信的。

我就飘在空中，看着她抱着我的笔记本哭的稀里哗啦，好像真的很心痛失去了她的女儿。

我心里一片平静。

陶金宇回来了，看到我妈蜷缩在沙发上痛苦抽泣，他冷眼看着，“你又哭，就因为我爸不在家，你能不能出息点？你能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我妈难以置信。

她最疼爱陶金宇，他爱吃的东西，想要的玩具，她不会说一个不字，只要他提出要求，她就一定会满足，哪怕这种满足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但显然，她的爱并没有换来陶金宇的珍惜。

他一开口就是要钱。

“我没钱了，过几天要跟同学们一起出去旅游，你给我点钱，三万块吧，差不多够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妈当然没有，她所有的钱都已经花光了，爸爸给她的也不过是五千块，只够她生活费而已。

陶金宇立刻怒目而视，“你不可能没有钱，你老给我爸打电话，他不是给你钱了吗？你不给我，你想自己藏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还是说，你想用这个威胁我？威胁爸爸回到你身边？”

他字字句句都是怀疑，我妈捂着心口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也视而不见，说着说着就发了火，字字诛心。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打算一辈子靠我爸吗？你不能自己出去找份工作赚点钱吗？”

我妈做了几十年家庭主妇，她根本就没有工作经验，也从未想过出去工作，她只会跟爸爸要钱，用她的话说，爸爸不回家，可是肯给她钱，就代表心里还有她。

这个想法一度让我无法理解。

“算了，既然你没有钱，那我也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了，我去找我爸。”陶金宇满意的看着我妈伤心欲绝的样子，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表情，“我再也不回来了。”

他走的毫不犹豫，没有丝毫不舍。

我妈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踉跄着追了上去，她跟着陶金宇来到了爸爸所在的这座城市，看着陶金宇和我爸还有那个美丽漂亮的女人在一起。

宛如一家三口。

陶金宇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和对我妈截然不同，他很听话很乖巧，看起来就像一个阳光少年。

我妈终于崩溃了，冲上去打破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氛围，那个女人被吓到，惊呼了一声，爸爸就一把将妈妈推开，见她纠缠不休，还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不是爸爸第一次打我妈。

往常，我妈只要纠缠狠了，爸爸不耐烦了就会动手，那时候的我就会挺着瘦小的身躯挡在妈妈面前，我爸虽然不喜欢我，但到底还记得我是他的种，不会再动手打人。

可他还是会把我骂的狗血喷头。

什么白眼狼，赔钱货，不值钱……等等词汇，他都骂过。

如今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我妈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哪怕是她最疼爱的陶金宇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此时，我去世已过三个月。

27

我妈深知无法挽回丈夫和儿子，终于不再做无用功，一个人孤零零回到家，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瘦弱的姑娘会拉着她的手，奶声奶气的安慰她。

渐渐的，我发现我妈有些不对劲了。

她忽然看着我，“盛楠。”我被吓到了。

我曾经想过在她面前现身质问她为何不爱我，为何不愿对我好，但那是我刚刚死亡时才有的幼稚想法，如今我已经不会那样想了。我只想离开。

可想而知，当她看着我叫出我的名字时，我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我差点没忍住夺门而逃。

可飘到门口时又发现不对。

我妈盯着半空，脸上似哭似笑似埋怨，“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呢？这段时间你都跑去哪里了？上了大学就不要妈妈了？怎么能不回家呢……”

我错愕的看着她。

我妈……好像不太正常了。

她开始自言自语，时常看着一个方向说话，好像是在对我说，因为她叫着我的名字。

可她看不到我。

她好像仍活在过去，活在那个我还没有死亡的时空。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有一天，爸爸忽然回来了，他很狼狈，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胡子拉碴，脸色很憔悴，最重要的是他瘸了一条腿。

陶金宇似乎过得也不大好，但比爸爸强一点，他一回来，就开始对我妈嘘寒问暖，这是十几年来，我妈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这父子俩，好像真的改好了。

我妈欣然接受。

只有我觉得毛骨悚然。

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欢喜中，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父子俩的异常，她每天都带着笑容，再也没有看过我的日记。

可，她的不正常，还是被爸爸和陶金宇发现了。

起因是吃饭时，她准备四副碗筷。

陶金宇看着那副多余的，“妈，家里要来客人吗？”

我妈笑着说，“没有，你姐今天要回来吃饭。”

陶金宇脸色像吃了屎。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我妈把我仅剩的两套衣服拿出来了，隔三差五洗一洗，熨烫好，放进她的衣柜里，搞得我爸每次看到都汗毛直竖。

但稀奇的，他并没有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过，有一天邻居阿姨看到我妈拿着我的衣服晾晒，一脸怪异，我妈没有察觉，还笑眯眯的说，“我闺女最近都不回家，我给她洗干净，等她回来了也有干净的衣服穿。”

我清晰的从邻居阿姨的脸上看到了惊恐。

但随后尽数化为怜悯。

我妈还在絮叨，“我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我女儿的奖状什么的，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我要回去找找，否则孩子回来找不见，肯定会生气。”

我冷眼看着她说着奇怪的话。

我打小成绩就好，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拿回来的奖状和优秀的成绩单更是数不胜数，从前都被我放在破旧的书桌抽屉里。

可后来，都被我妈给扔了。

邻居阿姨沉默着离开，片刻后，拿了一个包裹回来，破旧的床单，里面都是我的物品。

她说：“那天我看你把孩子的东西全都扔了，就想着你早晚要后悔，特地把这些东西留下，现在你还要吗？”

我妈如获至宝。

28

她每天要伺候爸爸，照顾陶金宇，百忙之中还要腾出时间去擦拭我的奖状，收拾我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反反复复拿出来看。

这模样，也够吓人的了。

至少陶金宇就忍不了了，一股脑将我那些东西全部丢了出去，结果我妈居然前所未有的愤怒，“你把那些东西给我捡回来！”

陶金宇一脸崩溃，“你疯了吧！陶盛楠已经死了，你看她东西干什么？死人的东西留在咱们家多晦气啊！”

我妈脸色发青，忽然给了他一耳光。

陶金宇愣在原地。

这是他出生以来，我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动手。

他无法相信，反手推了我妈一把，她跌坐在地上，陶金宇愤怒大吼，“你就是个神经病！”

说完摔门离去。

我妈把我的东西捡回来，回到储物间里又开始哭。

我愣愣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我妈这是在唱什么戏。

这叫什么，迟来的悔悟？

爸爸看到她哭，就心烦，“你别整天待在家里，快把自己憋成精神病了，出去找个工作吧，现在家里没有收入，不能坐吃山空。”

我妈真的去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她不去，爸爸和陶金宇会再一次离开，反正在我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她真的找了一份保洁工作。

每天早九晚九，累的半死，回家还要伺候这父子俩。

我也挺佩服她，她对爸爸和陶金宇是真的掏心掏肺，简直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爸爸和陶金宇只需要伸手要钱，甚至还要嫌弃她赚得少。

她一分钱没能留下，每天走路去上班半夜独自一人回来，爸爸甚至不愿意去接送她，她忙的像个陀螺，这样的日子我看着都累。

可她却能够坚持。

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个不变的真理，一味的对他人好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尊严，绝非好事，而用幸福编织的假象，早晚会被戳破。

爸爸又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他散步认识的，也是我们这个小区的，带着一个孩子，有家庭，但长的还算漂亮，把我爸拿捏住了，他要我妈的钱去给这个女人花。

我亲眼看着他和女人调情，在我妈上班的时候把女人带回家，陶金宇有次放学回来看到，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打游戏去了。

我爸玩得越来越放肆，直到下班回来的我妈看到了凌乱的床铺，还有一个被扯坏的丝袜。

其实我妈会知道是早晚的事，因为爸爸根本没打算瞒着，他似乎笃定我妈不会离开，甚至在我妈质问的时候，回了一句极不要脸的话。

“你每天上班，回来睡的跟猪一样，我是男人，有需求，你不能满足我，我还不能找女人了？况且那不过是外面的，我人不还是留在你身边。”

我妈哑口无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收敛锋芒，开始默默收拾房间。

从那之后，爸爸更加肆无忌惮。

29

他甚至会在我妈开工资的时候，直接跟我妈说，“她跟我要金戒指，我手里的钱还差一千，你把工资都给我，剩下的我给你买套衣服。”

无耻之极，我听着都无语。

可我妈居然真的给了！

以前爸爸虽然不回家，但还能给我妈钱，可如今他连这点优点都没有了，明目张胆要我妈养着他的情人，我妈居然也毫无怨言。

我有点看不懂她了。

陶金宇的孝顺不过是假象，维持了不到三天就原形毕露，开始跟我妈要钱，整天在外面鬼混，然后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