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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负手而立，言语未有波澜：“本王已有妻室，更遑论那婚书是先皇醉酒所赐。”

凌氏临王，百万雄军压境亦不可撼动其分毫。

可这一瞬，程凌棠却在他眸色中看到了痛意。

“温小姐将门虎女，定有更好归宿。”

温梦瑶明媚的脸僵了瞬，剑眸里有秋波涌动：“可我若说我最好的归宿便是你呢？”

话音还未落下，凌浮君拔高了音量，唯恐他人听不到。

“本王抗旨成婚违背先皇旨意，自请去慎刑司领五十大板，以偿未践行之诺。”

程凌棠心蓦然一沉，五十大板能要半条命……

她伸出手去扯凌浮君的衣袖，却被温梦瑶打断：“王爷不必如此，臣女乃将门之女，志在疆场，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说完她若有所思看了程凌棠一眼，便径直离开。

她这一言，使得在场之人无不称赞。

“温小姐不愧为将门虎女，洒脱大气，实乃女子典范！”

程凌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跟着生出敬佩之意。

若自己是男子，也难保不会对这般真性情的女子动心……

架不住劝，凌浮君还是自请了五十大板。

回府时已是深夜。

他吃力地趴在心腹江儒的背上。

毫无唇色，额间是因疼痛渗出的涔涔密汗。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看到有万夫莫敌之勇的凌浮君会虚弱到连话也说不出。

程凌棠忙不迭拿手帕为他擦拭，忍不住哽咽：“是臣妾耽误了王爷……”

他明明可以与世家联姻，一路青云。

却为了娶自己，与朝臣陛下为对，如今又为全她的名声，自请受罚斩断与温梦瑶的前尘瓜葛。

凌浮君艰难抬起眸，从喉间艰涩挤出几个字：“棠棠别哭，本王无事。”

说话间，黑色大氅下血滴溅落。

程凌棠强忍着翻滚着心疼的喉咙，吩咐江儒：“你先把王爷送到素心阁养伤，那里清静。我去请神医。”

程凌棠疾步回了寝殿，匆匆行至梳妆台前，将放在红木匣中的青竹瓶取出。

舒儿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袖袍：“王妃三思，这可是主公留给你救命的西域圣药，仅此一颗！”

九岁时她被凌浮君救下后，一直将养在山庄。

便是在那时候她认识了西域质子拓跋允，五年后西域兵力日益强盛，成了俯瞰众国的雄鹰。

后来拓跋允归国，把婢女舒儿留给她贴身使唤，还送了她一些珍宝礼物，而这圣药便是其一。

程凌棠一指指将舒儿的手掰开，将瓶子握在手心。

“舒儿，他很痛，我也很痛。”

只要能止他痛，别说西域圣药，便是性命她也愿舍。

西域圣药不愧其名，生皮筑骨有奇效。

凌浮君用药后，至少要养三月的伤疾竟在三日后能下床走路。

程凌棠喜不自禁，这日，特意买了芳香斋的桂花糕送去素心阁。

“王妃走慢些，莫王爷好了，王妃又摔着了，那便是两人轮番心疼了。”

舒儿快步追上程凌棠打趣。

行至门口，却听凌浮君沉重叹息响起——

“国师有预言，本王之妻终死于非命，本王太爱梦瑶必须找人替她捱了这劫。”

“程凌棠命硬恰是最好人选。”

第3章

提着食盒的手一滞，桂花糕落到泥地里，没了香气。

阳光和煦，程凌棠却觉淬入寒冰般，凉入骨髓。

凌浮君对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她提起脚步准备进去问个清楚，却被里头凌浮君遏住脚步。

“等程凌棠死了，预言破除，本王方可安心迎梦瑶入府。”

等她死了？他在等她死！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程凌棠单薄的身子踉跄要倒，舒儿赶忙搀住她，接过她手中食盒往寝殿走。

“王妃，世上男子大多薄情，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不，他不薄情，他是个好人。”程凌棠下意识反驳。

似在说服舒儿，更像说服自己。

“九岁时我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是他救了我。”

“十三岁我害了场大病，他为我孤身上雪山采雪莲，那一趟，他差点殒命。他为了我，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又怎么会舍得让我死呢？

话已至此，舒儿不忍再说什么。

这一夜，雷鸣闪电，顷刻下起了大雨倾盆。

程凌棠枕着濡湿，辗转反侧。

她梦到了许久不曾入梦来的父母。

翌日一早尚未梦醒，就被凌浮君欣喜声惊醒：“棠棠，快醒醒，你多年所想我替你做到了！”

程凌棠蓦地睁开眼睛，梦里与父母团聚的温馨还未散去。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王爷可是找到杀害我爹娘的真凶了？”

十年前某天，爹娘如往常般出去卖糖葫芦，说回来给她带一只烧鸡。

等来的却是爹娘死讯！

只因京中一贵女食了爹娘叫卖的糖葫芦腹泻，为泄一时之恨，便杀了她爹娘。

为爹娘报仇，便是她唯一的心愿。

凌浮君多年来也一直在为她查找真凶。

她多年所想就是替爹娘讨回公道！

程凌棠双眼泛红期待看向凌浮君。

凌浮君却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城门高墙，凌浮君指了指西城往日那片废墟。

“棠棠，看到了吗？耗时三年，流民城已完成修建。京城中往后再无流民，纵无家之人亦可有一处栖身之地。”

程凌棠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有稚童嬉戏打闹，也有三五成群的妇孺围溪浣衣，一派安详。

“大婚那日，你说有朝一日愿世上再无你一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耗时三年本王为你做到了。这样的生辰礼你可喜欢？”

无尽的喧嚣掩不尽程凌棠眼里的失落，她强行敛了失落强笑：“多谢王爷。”

想问他预言之事，却将搂入怀中：“往后本王会给你更好的生辰礼。”

语气真挚分不清真假，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是真是假，时间会说话，他若要演下去，便看他。

陈国频频侵扰边境，大战一触即发。

凌浮君随时都可能领命出征。

一如既往，程凌棠吩咐舒儿备了车，去兰昭寺为凌浮君祈福。

祈完福出寺，舒儿没忍住揭她‘伤疤’：“王妃，王爷只将您当做应劫的工具，您又何必如此。”

“不可胡言！”程凌棠柳眉微瞥。

“鬼神之事本就是莫须有之说，若真有其事，我早已魂飞魄散。”

春风拂过，姻缘树上的红丝带摇曳，其中一条翻飞落到程凌棠脚下。

她躬身捡起往姻缘树走去。

刚刚走近，便听见有僧人讨论——

“流民城建成也算作大功德一件了，温家小姐还真是福气好。”

程凌棠一滞，不等反应，就听舒儿先声问出心中所疑：“那流民城与温小姐何干，明明是王爷为我家王妃所建。”

僧人闻声反应，转身冲程凌棠主仆合掌行礼。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年前温小姐随父出征，临王忧心她，这才修建流民城为她祈福。”

第4章

程凌棠粉嫩的脸顿时没了血色。

舒儿不忿：“你们胡说！我家王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两名僧人面面相觑，不改其言：“两位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流民城看看，城门处每片砖瓦都有临王亲手篆刻的‘瑶’字。”

事实胜于雄辩。

当程凌棠站在流民城城门口，亲眼看到凌浮君那雄劲的字体时，悬着的心彻底被拽入万丈深渊。

她摸着墙沿，绵软的声音化在风中：“三年，一千五百二十三块瓦。舒儿，你看，这字迹经过时间的沉淀反而是越发深刻了。”

凌浮君对温梦瑶，从不单单是少年情谊那么简单。

程凌棠是舒儿搀回府中的。

推开寝殿门，便看到凌浮君单手撑在桌上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护在怀里。

听到推门的动静，他立马惊醒，伸手摸了摸碗沿，确定还热着幽幽松了口气。

“棠棠，今日去寺庙定是辛苦了。”

“春日夜凉，我亲手给了熬了碗参汤，赶紧喝了补补身子。”

他端起汤碗起身时，程凌棠不经意看到他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是她病重时，他孤身上雪山为自己采雪莲留下的。

只差一点他就经脉尽断，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