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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牧尘扭头就要走，却被黎妤叫住。

“都到这里了，要走你走，我自己进去。”

她说完，就不再管齐牧尘，一头扎进了消杀区。

简单消毒后，她举着相机就进入了隔离那些人的屋子。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一张张不能被称之为床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个形同人干的人们。

每个人的喉咙里都发出低声的哀嚎，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在摩擦骨头。

令人头皮发麻。

齐牧尘紧跟着进来：“尽快拍完，马上出去。”

他这样提醒黎妤，自己却上前去检查那些人的状况。

黎妤拍了几张后，发现他还在确认病人的体征。

她刚要上前，却被齐牧尘阻止：“不要过来，拍完了的话现在就出去。”

黎妤站在原地没动，几个月前，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齐牧尘救人的样子。

现在她再次看到，发觉他真的让自己很陌生。

如果不是这两次来到前线，她也见不到齐牧尘这一面。

他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可他自己却还是无限靠近病原体。

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留下齐牧尘的照片。

齐牧尘确认完，去而复返：“拍好了？走吧。”

黎妤被他推着离开，消杀区里，只有沉默。

齐牧尘拉着她消毒了很久，才拉着她出去。

楼下已经有两个同事在等他们，给他们深度消杀。

齐牧尘和他们说完隔离区内的情况，黎妤突然问道：“这期间你们有同事被感染吗？”

齐牧尘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刚来的时候有一个，已经去世了。”

黎妤刚想说让他节哀，话还没到嘴边。

齐牧尘突然看向他，声音发沉：“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第39章

认认真真消毒完，黎妤也没接齐牧尘的话。

医疗点的医生都开始忙碌，黎妤也和林鹤霄去到别处转。

脚下每一寸土地，都完全没有生机。

黎妤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有消逝的生命。

干枯的树根卷着淤泥，斜斜栽倒在地上，像是盘踞了数万年的骨头，看着十分骇人。

她拍下照片后，才猛地看到天边垂落的夕阳。

整片天都被照得发橙。

黎妤停下脚步，看着天空感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环境，竟然觉得今天的夕阳美得不像话。”

今天到达村庄之后，所有的所见所闻，都让她觉得心情很沉重。

只要刚才看向天空的这一瞬，她觉得是轻松的。

疫区和战区不同，没有那么多看得见的危险。

而这些危险，却也时时能要了人的命。

她在隔离区看到的那些人，有许多完全可以用油尽灯枯来形容。

整座村子里，就没有一个正常身材的人。

每个人都骨瘦如柴，凸显着这片大地的贫穷。

极旱的天气，让这里的动物都几乎消失。

可洪灾之后，生物的尸体却又能滋生带着腐烂的生物。

林鹤霄站在她侧后方，拍下了一张她和夕阳的背影。

“如果这次回去要做专栏，又是完全和上一次不一样的画风了。”

看似美好的画面背后，全是死亡的气息。

黎妤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见过再多次，却也无法冷静，这片大地完全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整座村庄摇摇欲坠，完完全全就是齐牧尘口中的死城。

“刚才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黎妤开口，声音很小。

林鹤霄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她的话，安静听着她的‘发泄’。

“这和在战区的恐惧是不一样的，真的。”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竟然这么怕死。”

无处不在腐臭气息，像附在了她的血液里。

她感觉自己也像当地人一样，变得摇摇欲坠。

林鹤霄安慰她：“没人不怕死。像你说的，你很勇敢，你的勇敢战胜你的恐惧。”

“每一次。”

黎妤身材纤弱，小小的肩膀，却背负了许多她本可以不背负的东西。

每一次，她都能冲在他们这些大男人前面。

她克服的困难，远比他们这些男人多多了。

黎妤突然悲观道：“要是这次我回不去了……”

林鹤霄急忙打断她：“说什么呢？呸呸呸。”

黎妤笑出来，却略显苍白：“我这不是怕万一，提前叮嘱完，之后我的心就安稳了。”

“你安稳了，我不安稳。”林鹤霄直白道，“你什么事都不能有，必须安安全全回到国内。”

黎妤瞥他，觉得他的反应好笑：“行了，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这就是很严肃的事情，黎妤，你就是不能死。”

短短一个小时内，两个人都和自己说了差不多的话。

黎妤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她怔愣几秒，又想起了齐牧尘和她说的话。

很快，她回过神来，打了下林鹤霄的胳膊。

“光担心我有什么用，你和我一样，你也不能有事，必须全须全尾的回去。”

林鹤霄被打，反而笑了，欣喜道：“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他突然的变化让黎妤升起一阵恶寒，她嫌弃道：“你什么表情？别恶心我！”

两人打闹着，暂时忘记了这片大地的绝望。

走走停停，拍了一路。

……

当晚，黎妤目睹医疗点的医生们从隔离点抱着几个人出来，扔到推车上后，踉踉跄跄推去了火葬场。

那些人一动不动，都没有了生命体征。

黎妤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白天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都还在求救。

天黑之后，却都已经不在。

火葬时的火光冲天，黎妤拍摄照片时，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她以为自己是晕火，让林鹤霄认真拍，自己想休息一下。

但当她触到自己的皮肤时，她却猛地愣住。

“林鹤霄。”

“怎么了？”林鹤霄应声，下意识走向她。

黎妤急忙伸手拦住。

“别过来，我发烧了。”

第40章

林鹤霄瞳孔皱缩，不顾黎妤劝阻，朝她走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从急救包里翻出体温计递给黎妤：“这里气温高，在室外待的时间长了，体温也会升高，这是正常的，”

“你别着急，先量量体温。”

黎妤沉默着测量了身体各处的体温，全都在表明，她发烧了。

“我真的是发烧了，头也在发晕。”

她刚才还以为自己是晕火，现在看来，她是中招了。

黎妤麻利地走远，叮嘱林鹤霄：“你马上给自己消毒，还有车里。”

“那你呢？”

“我去隔离区。”

林鹤霄失控喊着：“你怎么能去隔离区，疯了！”

她下午去过隔离区，现在就开始发烧。

如果她真的是因为感染了某种疫病，进了的隔离区，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黎妤心里也在打鼓，隔离区里的惨状她还历历在目。

甚至火葬场的火焰都还在继续。

她忍不住害怕地想，自己也会变成那团火焰里的一簇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可能是太累了，免疫力降低，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林鹤霄着急，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幼稚。

他是真的慌了。

他们才第一天进入这个村庄，黎妤就出事了。

那些感染疫病的人，每个人的惨状他也都见过了。

他接受不了，鲜活的黎妤变成那样。

“你……”

黎妤怕归怕，却又担心林鹤霄会崩溃。

他看起来好像已经不太稳定了。

之后的工作他还要完成，如果她倒下了，林鹤霄又精神不振，那这次工作完全就已失败告终。

她顺着林鹤霄的话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去医疗点看看，拿点药，或许明天就好了。”

“你冷静点，保护好自己，你可千万不能生病啊。”

黎妤边说往后退，林鹤霄眼睛都红了，哽咽道：“黎妤……”

“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黎妤的身影隐匿在月色中，林鹤霄恨自己懦弱，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也还是无法对黎妤说心里话。

万一黎妤回不来了呢？

林鹤霄心里冒出可怕的想法，过了几秒，他又否定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黎妤不会有事的。”

……

齐牧尘和几名医生从火葬场返回时，路过黎妤他们开来的车子。

却不见黎妤，只看到林鹤霄在对车子里里外外消毒。

他狠狠拧眉，却又担心自己身上的病毒，不敢太过靠近。

“黎妤呢？”

“她有点发热，刚刚去医疗点了。”

齐牧尘一听，便急急往医疗点跑。

林鹤霄却突然叫他的名字。

“齐牧尘。”

他停下，回头看向林鹤霄。

“黎妤必须活着回国，否则你给她陪葬。”

林鹤霄满脸悲痛，齐牧尘没回答他，继续奔向医疗点。

医疗点外，齐牧尘进行二次消杀，才进入屋内。

屋内新增了一处被白布围起来的区域，做了一个简单的室内隔离点。

齐牧尘心猛地揪起，快步走过去，就看到同事正在为她进行止血。

而黎妤已经失去意识。

“她受伤了？”

刚才林鹤霄明明说她是发热了，为什么会流血？

一个女医生在用冰袋给黎妤身体降温，给她止血的同事，动作利索，头都没抬。

“她刚到的时候只是发热，还能自己走过来，但没多久就开始身体疼。”

“很快开始呕吐，并伴随身体出血。”

“条件不够，不能抽血做检查，但初步判定应该是出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