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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南颜就看见嵇炀指了指他们身后,只见他们身后又有六个村民,费力地推着一个残破的铁笼,从广场那头颠簸而来。
笼子上的铁条已经破碎不堪,中间还有一个贴满了诸多镇妖符的十字架,不知为什么,这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摧毁的,只有这十字架却十分完好。
殷琊一看那十字架就极端不舒服,啧了一声道:“这多半就是玲珑京的处刑架,还是最小的那种,修士捕来的妖兽会被钉在这上面,现场屠杀。”
妖族其实和妖兽在修界的定义上是两个不同的群落,极小部分血统高贵的妖兽,在开蒙之后,可通过修炼修成人形,这边是妖族,可说到底,二者终究同气连枝。
“要杀就杀,带到众人面前活宰拍卖,此种行径……”
只见那些把着空空如也的铁笼子推到广场正中央,周围坐在宾客席上的村民身体前倾,口中惊叹不已。
“有生之年竟能真正见到此珍兽!”
“她心口里的至宝不知是谁能得到!”
接着,南颜就从旁边的村民口中听得一件熟悉的东西。
“银鲛珠我要定了!”
银鲛珠!
南颜下意识看向嵇炀,后者也微微蹙起眉尖,仿佛正在沉思什么。
“继续看。”他说。
四周喧闹了一阵,坐在席位上的村民吵吵闹闹,而刚刚那提着刀的傩人应是扮演着屠宰手的角色,提着刀走到笼子面前比划着。
忽然,四周一静,主持斩妖大会的老者惊呼一声,望着虚空,团团作揖,周围所有吵闹的村民都从位置上站起来。
“贵客驾临,贵客驾临,还请上座。”老者快步走到一处显然极尊贵的贵客才能坐下的主位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逸谷先生,请上座。”
然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村民在此刻,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都同一时间凝固住了动作,再也没有一个人动。
南颜和殷琊都大感不解,只有嵇炀的身形微微一滞,上前走到那老者旁边仔细观察,面露恍然之色。
“怎么了?”
嵇炀回头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黄泉镜?”
南颜没听说过,殷琊却是眼睛一亮,道:“我就说这地方怎么这么古怪,难怪这么多年有修士有进无出,原来被人投下了黄泉镜!”
殷琊虽然不喜欢人族,但是喜欢人族的宝物,上洲各有其镇洲之宝,黄泉镜便是其中之一,这面镜子有一种特性,就是会召唤生灵进入镜子布下的环境中,不断重演一处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大能修士用它来记载历代讲经布道的场景,修士若得到,时不时参悟其中大能讲道,升阶时可轻而易举,比妖族最强的传承也不遑多让。
嵇炀略一点头,道:“现在黄泉镜上演的,应是当年玲珑京被屠城血案之前的情景,这镜子的主人应是想使用此物调查真相,不把这台戏演完,黄泉镜会永远笼罩这片废墟。”
南颜道:“那为什么这些村民不动了?”
“因为这些村民太少,而且……”嵇炀指了指铁笼里空荡荡的十字架,又指了指身旁那“逸谷先生”应坐的空位,道,“还缺两个关键的角色。”
“所以。”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我们要把这场戏演完吗?”
第三十三章 玲珑京血案
演是当然要演的, 那位“逸谷先生”倒是好说, 听说是一位极富盛名的琴师,嵇炀先前在鲸舟上那一曲“静夜谣”便是出自他手。
问题是铁笼子里的妖物……
南颜看了一下旁边傩人手里的大刀,道:“二哥,体现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所谓斩妖斩妖, 我觉得这个角儿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殷琊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劝你做个人,那架子上可是罗天镇妖符, 你怕不是要炮烙我。”
南颜:“你不是灵体嘛,怕什么炮烙。”
殷琊:“说的好像你不是灵体一样, 你怕什么砍刀?”
南颜眼瞅着月亮要偏西,再拉扯下去唯恐生变, 叹道:“那我们两个就猜个拳吧,实不相瞒,贫尼幼时人称西门剪刀霸。”
“哦,那请赐教。”
两三息后,西门剪刀霸,败。
南颜不甘不愿地被推到铁笼子里, 踏进去瞬间,忽然被吸在十字架上, 虽然没什么疼痛感, 但一时也脱不了身。
“哦哟好险好险。”殷琊又躲远了些。
南颜醒悟过来, 心想必是这狐狸精刚刚用了幻术, 就在嗔戒压抑不住时, 天空中的月色忽然起了变化。
开始了。
月亮变得极为古怪,渐渐变得暗沉,看上去……天上挂着的并不是月亮,而是一面斑驳的古镜。
所有人的脸孔开始起了变化,渐渐化作了他们所扮演的人应有的模样。
刚刚那主持的老者彻底变作了一个宫装女子,随着四周的废墟变作了夜幕中繁华的盛会,她躬身笑道:“逸谷先生的琴技天下闻名,适逢盛会,不知晚辈们可有荣幸一聆仙音?”
端坐在案前的嵇炀已换做了他人模样,一袭领口绣着凤羽暗纹的白衣,气质倏然起了变化,少了三分疏离,面容亦是一眼就觑得出的温和明净,他清清朗朗地说道:“城主不必费心,南某有些家事,欲与家姊约与此地汇合,并不多加叨扰。”
作为城主的宫装女子有些颤抖,身子躬得更低了:“莫非、莫非南芳主也会驾临敝城?”
嵇炀垂眸道:“家姊素来率性恣意,与龙主之婚约迟迟不定,想来三五日内不会如期与南某汇合,城主倒是不必特意安排。”
城主立即喜气洋洋道:“南芳主愿与辰洲联姻,乃是千古未有之大喜,听说最近逸谷先生也有喜事?若当真如此,那倒是双喜临门了。”
此言一出,琴师的声音却又柔上三分:“南某心仪之人不喜张扬,已在信中告知家姊,待家姊完婚,南某便会去迎娶之。”
南某……南芳主……
南颜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也不知为何,她听见嵇炀此刻的声音,就觉得莫名亲切。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起来,似要拼命往嵇炀的方向挣动,口中似乎急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拼死咬紧牙关。
“诶,看呀,那银鲛妖物流泪了。”周围终于有人把关注点挪到她身上。
周围看守的修士手脚并用爬上来,不停在铁笼子里贪婪地抓着些什么。
“这可是鲛人的泣珠呀!一颗值一座城!”城主大喜,“逸谷先生一来,这妖物便泣下宝珠,当真是喜事!”
南颜看向嵇炀,此刻他半垂着眼,目光无神,显然暂时被黄泉镜控制,真正和那琴师一样暂时双目失明。
听见周围的喧嚣欢呼声,嵇炀面上刚刚还喜悦而亲切的神情渐渐淡了三分,抬手轻拂,纳灵力为弦,道:“来之前听好友说过,近来有海妖在附近作乱伤人,如今落得此地步,也算一偿它之罪愆。只是天地有灵,南某愿一献拙艺,送它无苦无痛而终,还望诸位莫要活取其丹。”
修士杀妖天经地义,他只是厌恶修士以杀造乐,而能做到的,也只是让这妖物安乐上路。
“活取银鲛珠,可多一层宝光呢……”有修士嘀咕不已,但谁也没敢当面提出异议。
也有旁边的修士道:“这逸谷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善了,对魔修也手下留情,从不伤性命,和他那杀名艳名均天下无双的姐姐简直不像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本就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是一个爹生的不就够了。”
“啧,也就是投了个好胎,一个放荡,一个荒唐,也难为城主摆出这张笑脸。”
“赤帝已飞升,我们连破碎虚空的边都没摸到的修士,可不敢妄议他的后人……”
有人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的目光却都贪婪地凝聚在南颜身上。
此地的一切都是已发生过的事,此时,南颜就是那头待宰的银鲛女,尽管那琴声入耳,既温柔,又残忍地融去她所有的妖力,可她仍痴痴看着琴师,微微张口,好似在合着他的琴师轻唱。
银鲛女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南颜仿佛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