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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脸色凝重：“慢性中毒……恐十年有余。”

江棠意识混沌，恍惚间听到阿棋和大夫的对话。

十年前，那不是她初入江家的时候？

江家的生活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是谁？

江棠支撑着坐起来，腰间佩戴的香囊滑落出来。

大夫眸光一闪，将香囊取下来放在鼻尖一嗅，脸色瞬间大变。

“这香囊中有乌头的成分，长期佩戴有剧毒！”

香囊……

江棠心头一悸，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那是母亲赠与她的，十岁生辰礼。

第7章

“大夫……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阿棋慌神，在大夫面前跪下。

大夫摇头叹气：“若是早几年还有得救，现在怕是……无力回天了。赶紧给你主子，料理一下后事吧。”

说罢，他提着药箱走了。

阿棋哭哭啼啼地跟着出去求医。

江棠独自一人坐在床沿，手中摩挲着那个香囊出神。

“棠儿，京城女子过生辰都会收香囊礼，从前漂泊在外未曾有过，今日娘给你亲手缝了一个。”

“往后棠儿缺的，娘都给你补上。”

江母慈爱的面容，温柔的语气，在江棠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香囊，是江棠拥有的第一件礼物。

就算她对香囊内的气味总觉不适，却日日佩戴在身上。

视之如珍宝。

现在想来，自己身体的反应……

江棠不由得苦笑，双手死死地攥紧香囊。

她仰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

崔照也好，江母也好，既然要骗她，为什么不骗她一辈子呢。

……

收拾好行囊，江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偌大的院落，三年前来时何样，去时便何样。

自己好似匆匆逆旅，过客而已。

“小姐，我们往何处去？”阿棋问道。

江棠一脸怔然，半晌没有回答。

将军府，留不得。

江府，去不得。

来路似归途，无处可落脚。

天大地大，竟是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所了。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不一会儿，雨水浸入衣衫，划入肌肤，透骨寒。

“夫人！雨大了！我们先避雨罢！”阿棋急忙唤道。

江棠却好似没有知觉般站在原地。

身后伸出一只手将江棠扯到檐下，隔开了瓢泼大雨。

“傻了？在雨里淋着作甚？”

崔照将江棠带回了府，招呼着仆人赶忙找来换洗衣衫。

男人掌心的温度滚烫，江棠想要挣脱却还是忍不住依恋片刻。

她恢复些神志，抬起头来看向崔照。

眼前的面容，比起第一次见他，还要更加俊朗深邃。

眼泪不知为何，突然止不住地落下。

“崔照，不，崔将军。”江棠轻声唤他，“可否再……借宿一晚。”

她实在是，没处可去。

崔照看着如此狼狈的江棠，眼底抹过一丝复杂情绪。

双眼紧盯着她，似乎有些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只剩一声。

“好。”

他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取下，裹在江棠身上。

披风带着崔照的体温。江棠竟突然不觉得冷了。

檐外，雨打青瓦。

两个人并肩走着。江棠脚下一急，向前摔去。

崔照眼疾手快，将江棠稳稳揽住，臂弯中人的清瘦身躯让他不由得一怔。

眼见江棠面色痛苦得站不稳脚，崔照将她拦腰横抱起来，往溪荷院走去。

倚靠在男人怀中，江棠一时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一幕是她梦中奢想。

现在实现了，却物是人非事事休。

溪荷院。

崔照抱着江棠进了屋，身后的侍从疾步赶来，低声提醒。

“少将军，静雅公主来了。”

崔照一怔，缓缓将江棠放下。

“崔照！”江棠心一颤，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好似拉住了悬溺之际的救命稻草。

“还有何事？”崔照蹙了蹙眉。

他看向院外，似是心已飘去了还在等候的静雅公主之处。

江棠忍着心头的酸涩，固执拉着他的衣袖没有松开。

“当年我救你之际，你曾承诺会满足我一个愿望，我要现在兑换。”

崔照一个将军府少公子能与江棠这个商贾女有纠缠，便是源于当初崔照执行任务时，在京郊被刺伤。

是江棠将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他带回了家。

“说。”崔照眸光沉了下来。

“明日晌午，在我们初遇的郊外见一面。我们二人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从此以后，不复相见。”

江棠一字一句，情绪tຊ平静如止水。

崔照看着她，眼前人眼神中的平寂让他有些读不懂。

“好。”

听到肯定的回答，江棠面色浮上一层血色，松开了手。

她转过身，没有如从前那般，目送男人的背影离开。

翌日。

江棠让阿棋带着行囊先去江家商铺暂做安顿，自己去了京郊离亭。

晌午已到，崔照没来。

江棠继续等。

日暮渐晚，崔照依旧没来。

江棠站在离亭内，一动不动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中。

她等到第二日的晨色熹微，崔照还是没来。

江棠摸了摸毫无征兆流下的鼻血，用帕子擦去手心的红。

不等了。

等不了了。

江棠跟随着清晨进京的队伍迈过城门。

今日的京城，比昨日要热闹。

街头小巷，红绸挂满，处处张灯结彩。

来往商贩走卒，达官贵人，都在口口相传着今日的大喜事。

江棠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迷茫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

人群沸腾了，纷纷叫嚷着恭喜贺喜。

远处，锣鼓声响，迎亲队伍沿街而行。

江棠抬眸望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马背上身着囍服的男人，是崔照。

第8章

“皇上昭告天下，静雅公主和少将军崔照大人结为夫妻，不日后完婚。”

江棠定定地看着。

想要努力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少年郎重叠在一起。

未果。

她不难过，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

“姑娘，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啊？”旁边的大娘疑惑问道。

“没什么，我高兴。”江棠笑了笑，湿咸的泪水流进了嘴里。

“是呗，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多般配的两个人。”

江棠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人群。

全城百姓簇拥着祈福讨喜，只有她一人背向而行。

角落处，一个作画题字的文摊吸引了江棠的注意。

“想写的想画的，姑娘都可以落笔！今日笔墨纸砚全免费！”

听着摊主的吆喝，江棠在书案前驻足。

她提笔斟酌着，不知自己该留下点什么。

恍惚间，一行字，一幅画已跃于纸上。

回神一看，江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大抵是疯了，她现在还想着那些荒唐事。

放下笔，江棠转身便走。

“诶！小姐！您的画作是可以带走的！”摊主连连提醒。

“不必了。”江棠没回头。

摊主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图画。

上面画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鸢尾花，旁边还写着一行字。6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他刚要收起来，手中的宣纸倏地被人抽走。

摊主侧头，只见一位朝廷钦差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棠离开的方向。

……

江棠漫无目的地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江家铺子的锦衣坊。

现在并非人流高峰期，一群人聚集在铺子门口是为何？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细听有人得罪了公主。

江棠心中隐隐不安，连忙上前探查。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浑身血色的女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棋？”江棠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阿棋费力地睁开双眼，张嘴想说什么，血水从嘴里涌了出来。

一旁跪在地上的伙计战战兢兢解释：“大小姐，阿棋她得罪了静雅公主……”

话未尽，意已明。

江棠颤着手为阿棋擦拭嘴角的血，嗓音哽咽。

“阿棋不怕，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阿棋虚弱地摇了摇头，“阿棋自小流浪，日日饥挨饿提心吊胆，是小姐救了我……让阿棋吃上了第一顿饱饭……”

她费力说着从前的过往，眼泪和血水一并淌落。

“你别说了，别说了。”江棠浑身颤抖，紧紧地抱着阿棋。

阿棋深知，自己再不多说点，就永远都没法说了。

“小姐以后少哭些，最近总是哭，阿棋看着心好痛……”

她看着哭成泪人的江棠，竭尽力气抬起手，想拂过小姐脸上的泪痕。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小姐要好好吃药，要多吃些南巷口的桃花酥，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双眼也渐渐阖上。

直到最后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下。

江棠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

“阿棋，不要，不要！”

江棠撕心喊着，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她无助得像个孩童，似乎只有抱紧怀中人，就永远不会失去。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的阿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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