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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庙最高的阁楼之上，望着山峦叠嶂之中，吕穆清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直至化成一个小点。

无介含泪笑道：“以后五岳庙，是我的天下了。”

夔之的眼泪落下，她定定望着远处，把自己对吕穆清从未说出口的情意重重的沉入心底。比起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她只想要平静安然的一生。

远离汴京，留在五岳庙，于她而言，没有更好的选择。

再也不用害怕身份被揭露，也不必担心自己被家里人找到，更无须被逼着嫁人。

山山水水，她愿意在此归宿，愿意以男人的身份活着。

无介凝视着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为何要女扮男装，为何要当探火兵，为何没有追随吕穆清回京，但他忍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每一个秘密都要公布于众才叫坦荡。

如果能和她生生死死守护在五岳庙，他非常情愿。

“再见了，师父。”

第二六二章：送别

乐仪立在悬崖之巅，隔着深渊，遥遥望向护棺队伍。为免被乐府的人找到，她在山林深处的石洞里歇了一宿。她打算迟几日再出发，好与护棺队伍避让开。吃了点从别苑偷拿的牛肉干充饥，又摘了些野果解渴，待到日暮时分，确认五岳庙一切回归平静后，她才悄悄下山。

她穿着去汴京时的男装，仍旧以帷帽遮面，脚步飞快，不敢停留片刻。

春彤听闻门外有男子求见，原本正要命人赶出去，眼下快要过年，有许多媒人打她的主意，要给她介绍上门女婿，知她膝下有女也没能防止无数的男人前赴后继的找上门来。

谁叫她家财万贯呢。

可今日，她忽地似有感应，竟允人进了家门。

“我并不打算再嫁，望公子自重。”春彤边逗弄着怀里的乖女瑶儿，边冷漠道。

“瑶儿长得真好看。”来人道。

春彤听着不爽，岂容外男借女儿来讨好自己，正要开骂，一抬头，却见来人取下帷帽笑意盈盈，正是她担心不已的乐仪。

“你……你回来啦？”春彤把女儿往乳母怀里一塞，冲上前抱住乐仪，“我以为你再也不回五岳庙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乐仪亦抱住她，眼眶湿润，比起她在汴京的亲人们，春彤反而更像她的家人。

乐仪笑道：“瑶儿满一百天了吧，我当然要来瞧她。”她从怀里拿出一把银制的长命锁，是在汴京早就买好的，“祝瑶儿长命百岁。”

眼泪哗的滚落，她想起了甜瑶儿，死在小年的甜瑶儿，说好要回来吃烤羊腿、吃炸春卷、吃桃酥、吃水晶糕的甜瑶儿，再也没能回头的甜瑶儿。

“回黄藤之前，我想去看看甜瑶儿。”

春彤亦露出悲戚之色，轻轻点头。

天色已晚，乐仪留宿曹家，与春彤同吃同寝，逗弄稚女。第二日天微微发亮，两人便坐马车上了山，同行的还有元荀和杨锦。春彤虽与杨锦早已撕破脸皮，但甜瑶儿，是他们共同的青梅。元荀更是怅然若失，几乎闭嘴不言。

杨锦问：“无介呢？”

“我差人去请了，他说近来庙里香火旺盛，再加上乐大人棺椁刚走，事多脱不开身。”

“他知道乐仪回来了吗？”

春彤回说：“人多嘴杂，就没有提。”

“将来，他肯定要骂你的。”杨锦叹道。

乐仪拿出食盒中的糕点，整齐摆放在甜瑶儿墓前，“瑶儿，这是专门给你做的。你快来吃啊。我要回黄藤啦，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如果你想我，就到我的梦里来吧。”

忽而有风袭来，吹过众人面庞，树木萧萧，山间沙沙作响。

众人似有感应，遥望四周。

春彤热泪盈眶，哽咽说：“她来了。”

并未在山里逗留多久，众人便坐马车下了山。乐仪收拾好行囊，与众人告别。春彤要看顾稚女，没法远送，她交给乐仪半枚玉佩，又告诉一句暗语，“你凭这玉佩和暗语，可在所有曹家的铺子里兑换银两，或者其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收下了。”乐仪迟疑片刻，开心道。

或许她永远不会使用玉佩和暗语，也永远不会寻求曹家的庇护，但春彤的心意，她要收下。或许这一辈子，她再也无法遇到像春彤这般知心的好友。

或许这一辈子，她与春彤，都不会再见。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第二六三章：大难

从五岳庙到黄藤，护棺队伍紧赶慢赶走了两个月。一路上风雪交加，风餐露宿，几次走错了方向。至第二年开春，乐明、乐清两兄弟才第一次踏上故土。

期间乐夫人不断遣人来信，命其留意乐仪的踪迹，却始终没有头绪。

“她一个小娘子，怎敢独自回黄藤？许是藏在某处玩乐也说不定。”乐清嘟囔道。

乐明沉思片刻，说：“她做的荒唐事还不少吗？哪有她不敢的？”

两人正说着，陈老爷杵着拐杖从外面走来，急急问：“谁？你们说的可是乐仪？”

乐明连忙扶住外公，笑道：“长姐在汴京好着呢，马上就要和凌濛初成婚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够她享福的了。”

“凌濛初？她要嫁给凌濛初？那个臭小子，哪配得上我的仪儿？”

“哪里配不上了，他可是朝中从二品大官！”乐清嚷嚷道，眼中满是对乡野老头子的不屑。

“你个黄毛小子懂什么？他们凌家都是些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个个人精，城府又深，为了自己的利益敢把九族的人都卖了……我瞧着那个护棺将军还不错，为人正派，是不是叫吕穆清？就他还勉强配得上乐仪。”陈老爷嘀嘀咕咕，气得乐明都想捂他的嘴了。

“死老头子，懂个屁。”乐清悄声骂道。

春日当照，嫩芽吐蕊，四处飘散着青草野花的清香，实属干农活的好天气。

吕穆清脱了上衫，打着赤膊在屋顶敲敲打打。

贾重九挑着一扁担的陶瓦气喘吁吁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烦躁道：“您现在可是从二品的大官，怎么能自己上房盖瓦呢？丢人真丢人！累死我了！”

吕穆清压根没搭理贾重九，让农户将陶瓦递上屋顶，开始盖瓦。

年轻农户紧张的搓手，犹犹豫豫说：“大人，盖茅草就很好了，这陶瓦我们可用不起。”

“太贵了！”农户妻子为难道。

“用陶瓦代替茅草，可减少火患。你们家挨着山林，一旦有火患，整片山林都会烧起来。买这些陶瓦的银子，我已经付了，算是我的兵住在你家里的报酬。”

吕穆清说着，见不远处有传令兵急匆匆而至，神色惊慌，似有大难临头。

“何事？”

传令兵支支吾吾的不肯当众说，吕穆清知道必是朝廷发生了大事，遂从屋顶下来，带传令兵进了驻扎不远的营房。

“太后已于十日前在五岳庙主持春耕祭祀！”

“什么？”贾重九惊讶道，“历来都是由当朝皇帝主持祭祀典礼，太后为何……”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吕穆清叹道。

传令兵接着道：“不仅如此，太后穿的是衮衣。”

“衮衣？！”吕穆清惶然。

“什么意思？”贾重九仿佛听不懂人话，反复问道：“衮衣不是官家才能穿的吗？太后怎么能穿衮衣？这不是越俎代庖吗？大理寺的人是怎么当差的？连这点礼节都没搞清楚吗！”

“闭嘴！”吕穆清沉声斥道，一时陷入了缄默当中。

第二六四章：抹杀

衮衣即龙袍。

大理寺掌管宗庙礼仪，平时连一根蜡烛应该摆放在哪个位置都精密无错，太后穿衮衣如此大事又怎会出错？只能是，早有密谋罢了。

太后觊觎皇位，想要效仿武则天称帝，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她若是男子，以她治理朝政的才干，早就取赵祯而代之了。

偏偏，她是个女子。

因她是个女子，一切的智慧、功绩、荣耀，皆被抹杀。

太后春耕祭祀一事，闹得整个汴京城人心惶惶，唯恐天下大变，换了天地。国子监众儒生跪坐慈宁殿，恭请太后脱下龙袍，还政于官家。无数谏官向官家进言，要惩治刘娥。亦有始作俑者秘密禀明官家，言太后并非官家生母，生母另有其人，且早已被刘娥害死……

一时风云变幻，草木皆兵。

慈宁殿中肃穆非常，刘娥身穿龙袍，慵懒的歪坐在凤椅里，她容光焕发，拿起手边的奏折，悠然的一封一封看过去，不由得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格外惬意。

殿中盘坐的数名大臣却正襟危坐，面面相觑。

刘娥终于看完所有的奏折，她伸了个懒腰，指尖在折子上轻轻叩响，“传令中书省，把这些老顽固都送去珠崖郡吧，听闻那儿的生蚝和荔枝极其美味，送他们过去尝一尝甚好。”

“是。”侍女跪下，恭谨捧过折子，利落起身，却步退下。

刘娥忽问，“诸位以为，唐之武后，是什么样的女主？”

众人皆不敢言，唯梅大将军道：“武后足智多谋，才能卓越，上承贞观之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