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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尧僵硬道：“母亲的意思是，惜枝一事是我未曾顾全你，你若有什么要求，都可再提，但和离一事不可。”

　　被突然提及到的沈惜枝身形一颤，暗叫不好，偷偷向着周宜微的方向摇了摇头。

　　话是宗尧说的，跟她可没关系。

　　周宜微的目光轻轻掠过她，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内心深处轻轻叹了口气。

　　周宜微自入府以后，不得夫君喜爱，便只能加倍地侍奉好公婆，处理好内宅，一直矜矜业业恪守本分，公婆不愿放她这么个安分又识大体的主母走也是正常。

　　“那夫君的意思呢？”

　　宗尧被问得一哽。

　　他的意思...

　　在来之前，宗尧便已经跟母亲商议过这件事了，来周宜微院中，也是母亲的意思。

　　“虽说那小妾的事，尧儿你处理得确实不妥，但宜微也是太过偏激了，三年无所出，寻常夫家那也是要纳妾的，之前怎的就没看出她是这么个性子呢？”

　　宗母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除了这事以外，宜微确实也挑不出错漏，这宗府上上下下她都打理得极好，你是宜微的夫君，她因你纳妾一事生妒，你费些心思哄哄便好了。”

　　宗尧也是这样想的。

　　若是真因为纳妾一事，而与正头娘子和离，他便会成为满京城的笑话，当今天子也素来看不惯宠妾灭妻这样的作风，于他仕途而言也是不利。

　　周宜微此人虽然老气横秋，毫无乐趣，但她这软性子却只因着纳妾一事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也是心中有他，就按着母亲的话，哄哄便好了。

　　至于沈惜枝...

　　惜枝是真心爱他，不求名分，纵使闹出了这档子事，也不会多想的。

　　只是现如今当着他真正心尖尖上的人，来之前所想的“哄哄就好”，也没那么容易了。

　　这样一想，宗尧更是看周宜微不顺眼：“我听说昨日你便与岳父岳母吵了一架，如今和离，对你我二人又有什么好处？离开了宗府，你又能去哪？”

　　这话说的，倒像是宗尧可怜她一样了。

　　周宜微不由得轻笑出声：“夫君既然知晓此事，就该知道我心意已决，又或者是说，夫君就那么不敢违背公婆的意愿，将我休了？”

　　宗氏代代皆是天子近臣，可宗尧毕竟还年轻，上头又有公爹这样的名臣压着，平日里就没少被暗里嘲讽。

　　周宜微两辈子加起来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夫人，自然知晓他痛处在哪。

　　砰！

　　宗尧突然发力，桌上的茶杯被他猛地砸向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这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回荡，犹如一道惊雷，吓得沈惜枝浑身一颤。

　　周宜微却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这一切全然无知无觉，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连你也这么看我是吗？！”宗尧质问道。

　　周宜微淡淡抬眸看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这几年来，宗尧一直将她当成空气一般对待，每每在府中难得见上一面，眼里的嫌恶之意也从未掩饰过。

　　而现在，宗尧却觉得，她不该像那些人一样看待他？

　　她没有添油加醋，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与宗尧的暴怒比起来，周宜微则显得极其平静：“是。夫君说我离开宗府无处可去，那么夫君呢？离了宗府，又算什么？”

　　公婆是长辈，就算对周宜微再满意，也不可能拉下面子过来安抚她，这也正好给了周宜微机会。

　　休妻书就在宗尧手上，周宜微也早就签过字，只要宗尧在这样的情况下，因怒意而签下姓名，此事就落定了，就算闹到衙门面前，白纸黑字，也不会有转圜之地。

　　二人的争论让整个屋内的气氛都降至冰点，沈惜枝缩在座位上没敢吱声，她也能想明白周宜微此举的用意。

　　杏雨倒是在一旁急得火烧眉毛了，想上前劝上一句，可周宜微话说得一点情面不留，叫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该怎么狡辩。

　　周宜微却又添一把火：“你我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当年无法拒绝，是你无能。成婚后将矛头对准我，是你无德。不曾知会一句，便随意将女子安置进宗府，是你无义。到现在我已经给了你选择，你仍不敢，是你懦弱不堪——”

　　“周宜微！”

第11章 一口一个夫君叫的亲密

　　一声暴呵打断了周宜微的话音，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周宜微看见宗尧扬起了手，似乎很快便会落在她的脸上。

　　杏雨跟沈惜枝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这种时候也坐不住了，一人挡在周宜微面前，一人拉住宗尧的手臂。

　　周宜微却仍直挺挺地坐在原地，一双清明的眸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宗尧。

　　宗尧便在这样的注视下，愕然顿住了动作。

　　周宜微巧言令色，字字珠玑，而在她的眼里，宗尧却看不见半分他自以为是的嫉妒，亦或是成婚三年对夫君该有的爱意。

　　甚至于是在说出那番一字一句皆在指责他的话语中，周宜微也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最不堪的一面被周宜微毫不留情地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揭开，显得宗尧此刻的暴怒也像是在应证着她的话。

　　见宗tຊ尧的动作停下了，杏雨急忙道：“夫人是一时气上头了，气极时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宗尧气笑了，“我看她分明是字字真心！周宜微，这些话你忍了很久了吧？你说我无能无德，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还不是同我一般，即使不愿也成了我宗尧的妻！”

　　周宜微垂下眸，心说，不是的。

　　在父母告知她将会嫁给宗尧时，她是欣喜的。

　　八抬大轿，在迎亲队伍中听得周围人的贺喜与祝福时，她是欣喜的。

　　身着凤冠霞帔，蒙上盖头握着宗尧的手踏入宗府之时，她也是真心想与宗尧携手共度一生的。

　　否则上辈子她又怎会甘愿在这宗府中蹉跎一生，直至死去？

　　只是现在再提这些，毫无意义了。

　　“是，所以还望夫君如今能够成全宜微。”

　　一口一个夫君叫得亲密，却是为了从他手中讨一张休妻书。

　　话已至此，宗尧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将一直收在身上的休妻书拿了出来，那上面还并未签下他的名字。

　　周宜微扫了一眼，正欲让杏雨去取笔墨来，沈惜枝便眼疾手快地从不远处的桌案上将笔拿了过来，递给宗尧之前，还不忘朝周宜微使了个眼色。

　　周宜微不由得失笑，她倒是真指望着周宜微帮她离开，殷勤献得也快。

　　此举却是叫宗尧看在了眼底。

　　拿到这张休妻书，与他和离，就那么让她开心？

　　宗尧莫名觉得，与周宜微成婚三年，今次却是他第一次认识她。

　　墨迹在纸上化开，留下了清晰而明显的两个字——宗尧。

　　“现在你满意了？”宗尧将笔扔在桌上，连沈惜枝都没顾便夺门而出。

　　“...多谢。”周宜微欲言又止地看着门外逐渐模糊的背影，也不知这句算得上真心的道谢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稍显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周宜微伸手将桌上那张意味着自由的休妻书拿在手中，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如视珍宝地收入怀中。

　　沈惜枝羡慕地看着周宜微，随后往二人杯中都添了些奶茶，举杯道：“恭喜夫...周姑娘重获自由！”

　　不是宗夫人，也不是周家二女儿，是周姑娘。

　　杏雨瞪了沈惜枝一眼，自家夫人与姑爷和离，她这个小妾都没当上的外室就这么开心！？

　　杏雨转头正想让夫人别那么冲动，这张休妻书即使是签下了，总归这府里的老爷跟老夫人还是喜欢夫人的，过去好好说，留在宗府，也总比孤身一人在京城中闯荡要好。

　　可杏雨却在自家夫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嫁入宗府后就再没见过的真心笑意。

　　周宜微也举起杯，在空中轻轻与沈惜枝的杯子碰了碰：“沈姑娘很快也会得求所愿的。”

　　杏雨看失了神。

　　罢了，只要小姐开心，再难的路也有她陪着，定不会叫小姐受苦。

　　院子里的灯火亮到了大半夜，都在忙着收拾整理行李，沈惜枝也留了下来帮忙。

　　说来这院内其实没有太多东西是属于周宜微的，身为宗氏主母时，她需要打理经营这一切，但到走时，都与她无关。

　　值钱的都是她嫁入宗府时带来的嫁妆，世家之间联姻，哪怕是没有多少爱护，在嫁妆上也不会太过简陋，更何况那时的周宜微听话懂事，事事皆由父母安排，嫁妆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那日争吵过后，父亲留下将周宜微逐出族谱的话，可这嫁妆就是送出去的礼，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贸然收回去。

　　这便是周宜微现下的本金，不过待到有能力时，也该再还回去。

　　不管周氏是如何看待她，都好歹将她养到了这么大，她不想欠他们。

　　最终桌子上那盘椒麻鸡大部分都进了沈惜枝的肚子。

　　据她所说，被她占了身子的这位沈惜枝，为了美貌身材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每日进食皆是些清粥小菜，一点味没有不说，甚至连份量都少得可怜，根本填不满肚子，到最后她都被饿得麻木了。

　　她刚来时差点还以为宗府是什么穷困潦倒的地方，后来知晓情况后，也嘱咐过下人们多备些人该吃的菜。

　　可不知道那位“沈惜枝”是下过怎样的死命令，大鱼大肉皆被贴身婢女拦在了门外，沈惜枝又害怕被人察觉她已经不是本人，也不敢多置喙，还是到了周宜微这里，才吃上了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