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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月讥讽地笑了笑,然而一抬头却正撞上裴晏珩那双忧郁悔恨的眼眸。
“大人所求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江心月生硬地避开他的目光,依旧冷淡推拒。
“好吧,是我强人所难了,天色太晚,我送送姑娘。”
裴晏珩垂下眼眸,撑起一抹苦笑,暖色的火光也掩不住此刻苍白的脸色。
寂夜无云,雪花飞絮。
江心月和裴晏珩相隔着一定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江心月远远看到了仍然站在门口苦等的楚淮之,再次对裴晏珩说道。
“前面就到了,大人不必再送了。”
裴晏珩似乎还有许多话,但他最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楚淮之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只觉分外熟悉。
而后他猛然惊觉,这个身影竟与江心月那幅画中的人一模一样!
第22章
“心月,那位是……?”
楚淮之不禁询问道,眼里情绪莫名。
然而满腹心事的江心月根本无暇顾及,随口道。
“朝堂派来赈灾的大人。”
江心月抬腿就要回房,在要与楚淮之擦肩而过时,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真的是这样吗?”
楚淮之的半张脸都隐没在月色阴影中,教人看不清神色。
但江心月却被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怀疑激起了火,这样的猜忌隐约又让江心月想起了从前,随即冷硬开口。
“就是这样,松手。”
她压抑着满腔的烦闷,楚淮之却不依不饶:“那张画……”
“和他无关!”
江心月猛然甩开他的手,眼眶微红。
她刚在这里醒过来知道自己暂时无法回家时,沉闷不已,第一次喝了许多酒,酒醉之时画下了这幅画,她画裴晏珩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酒醒之后几度想要毁掉却一直犹豫至今。
她矢口否认,却恰恰印证了楚淮之的猜测。
只是江心月手里怎么会有朝廷官员的画像,据他所知,江心月甚至都从没离开过福宁县。
他紧抿着唇思绪凌乱,江心月也心知自己话说重了。
“那只是我酒醉后胡乱描画的,跟谁像都正常。”
她奔波忙了一日,早就身心俱疲,捏捏眉心缓和了语气。
“淮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真的累了。”
她进屋缓缓合上门,楚淮之默立良久才迈步离开。
江心月背靠着门扉,听到踏雪的脚步声渐渐行远,才打开那个柜子重新展开了那幅画。
画上的男子眉目温柔清冷,站在树下恰恰好回眸望来,与今日所见的那张憔悴病容判若两人。
江心月只觉胸口沉闷得发痛,这一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缓缓拿起桌上的烛台,点燃了那幅画。
男子的身影逐渐被火焰吞没消散,江心月彻底红了眼眶。
“裴晏珩,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多日的雨雪过后,难得放了一次晴,福宁县受灾的沉闷气氛终于拨散了些许。
裴晏珩仍旧每日都会前往受灾区视察一番,而后将灾情登记造册。
路过安置区时,一群人围在一圈谈论着家长里短。
“这江姑娘原本是个得了疯病的,大夫都说治不好了,谁知一年前这人忽然好转了,你说奇不奇?”
裴晏珩本不欲听,却在听到“一年前”时骤然驻足。
他自然地插了句嘴问道:“你说,江姑娘一年前治好了疯病?”
“可不!如今还画得一手好丹青,远近闻名呢!”
裴晏珩脑中轰然一片空白,他的夫人陆清棠就是善画丹青!
一时间,裴晏珩心中疯狂涌现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他一面隐秘期望着一面却又不敢置信。
这张冷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另样的表情。
那人见他如此,不禁感慨道:“你想求画?她的画如今可是千金难求的呀!”
“纵使千金难买,我也要试试。”
裴晏珩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看到她的画,他就能证实心中的猜想。
“那大人是要画景还是人啊?”
裴晏珩不禁觉得奇怪:“这有什么讲究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个姑娘,她从来只画山水,不画人。”
第23章
一句话仿佛千钧重砸在裴晏珩心头,他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了草屋。
陆清棠从来只爱画他一人,江心月却只画山水不画人。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二者之间的联系,连萧丛在耳边叫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应。
良久,裴晏珩缓缓回神,端起茶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望向萧丛话音极轻。
“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裴晏珩眼底有一股隐秘地期望,但这种鬼神之说,萧丛从来是不信的。
然而望着向来独当一面的裴晏珩眼中那抹脆弱的希冀,他却又说不出口了。
“这……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晏珩苦笑出声,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罢了,我自己也不相信。”
“大人就是太思念夫人了,还是赶紧休息吧,今日喝药吗?”
裴晏珩摇了摇头,他因为拖延病情反复,以至于现在到了夜间就是咳喘不止,整夜整夜地不得入眠。
但他也不肯喝药医治,将这些痛苦当作惩罚一味加诸己身,只盼自己不得好死。
萧丛知道自己从来劝慰不动,只得无奈地叹口气,识相地退了出去。
裴晏珩的心病是陆清棠,除此之外,药石无医。
翌日,裴晏珩带着萧丛凭着那夜的记忆找到了江心月的住处。
这是一处很小的茅草屋,却被主人打理得整洁干净,井井有条。
门口处围了一小块地,里面种了不少白菜萝卜,裴晏珩莫名轻笑了一声。
“大人可是来找心月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裴晏珩回头,见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陌生男子,似乎与江心月相识。
“你是?”
裴晏珩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楚淮之拱手行礼,微微带着笑意:“草民是心月的未婚夫君,楚淮之。”
裴晏珩脸色骤然一沉,极力保持着冷静。
“我来找她为我作一幅画,她人何在?”
“她去灾区帮忙救治伤民了,大人如今想找她求画只怕不易。”
“为何?”
听着楚淮之话里话外对江心月的亲昵了解,令裴晏珩心头莫名感到一丝不爽。
“从前她为生计给人作画,有钱就可买,但如今她只给有缘之人作画,千金难买。”
裴晏珩却并不退缩,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我只为看一眼她的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楚淮之看着面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又想起了江心月那幅倾注心血的画,不禁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这几日他思索了无数遍,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他也能隐约感觉到现在的这个江心月,恐怕已经不是本人。
纵使疯病痊愈,又怎会和从前十几年的行为习惯截然不同!
裴晏珩的态度也渐渐佐证了他心底的猜测,二人之间,怕是曾有过难以割舍地关系。
思及此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酸楚,看向裴晏珩语意肯定道。
“大人来找的,只怕不是心月,而是另有其人。”
裴晏珩眉锋一挑,定定地看向楚淮之,内心纠葛半晌,最终艰涩开口。
“我要找的人,名叫陆清棠。”
第24章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陆清棠,大人还是请回吧。”
一道清丽的声音乍然响起,三人齐齐偏头,江心月不知何时已经从外赶回来了。
裴晏珩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走之前,我只想求姑娘的画一观,若并非我所寻之人,我必不会多留半刻。”
江心月走到门前,目光径直越过裴晏珩,看向了他的身后的书生:“淮之,让他走。”
然而萧丛当即持刀拦在裴晏珩身前,这岂是楚淮之一介书生能逾越的。
江心月脸色不虞,不想闹出动静引得众人围观,只得先对楚淮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不行!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楚淮之讪讪地看向萧丛手中的长刀,江心月愣了一瞬,摇摇头。
“没关系,你先走吧。”
楚淮之不放心地看了眼裴晏珩和萧丛,又看向江心月,见她坚持只得先行离开。
待楚淮之走后,江心月冷淡的目光才终于落在裴晏珩身上。
“我若不给,大人难道还想强迫不成?”
此时此刻,江心月的神情语气都隐隐约约与当初的陆清棠重叠起来。
裴晏珩的心越跳越快,拉下萧丛持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
“我绝不会强迫你,但求借画一观,了却所愿!”
“我若执意不肯,你当如何,杀了我吗?”
江心月立在门前,不肯松口。
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唇枪舌剑用惯的裴晏珩,此刻却只能张口哑然。
裴晏珩再一度尝到了莫大的无力。
“我与大人八字不合,从今以后还是不要相见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