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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墟村有很美的夜空，董嘉禾日日看，依然喜欢，可今天这些星星都落进了杨鸣谦的眼睛里。
　　一句“新年快乐”仿佛能跨越时间，将五年前的那个人拉倒了她的tຊ眼前，这是她第二次从他嘴里听见这句祝福语。
　　刚刚烦闷的思绪被冲散，她感受着被阴郁包围的世界里又重新跃出点点星光，被堵回去的话不受控地脱口而出，她听见自己说：“新年快乐，杨鸣谦。”
　　2021年到2022年的跨年夜是个稀松平常的日子，没有彻夜闪亮的霓虹灯，没有偌大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没有热烈绽放的烟花与礼炮，也没有钟楼上倒数的钟声。
　　只有院子廊下一盏闪着微弱灯光的灯泡，和机械表指针走动的微小声音。
　　杨鸣谦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罐子，往前递，“新年礼物。”
　　董嘉禾打量着眼前这个罐子，看起来像是谁家装酒精的广口瓶，里面装着一半泥土，上面插着一根禾苗，禾苗上有两根穗。
　　她有些疑惑，伸手接过，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杨鸣谦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你的名字，嘉禾，一禾两穗，寓意丰收，希望，奇特和美好。”
　　董嘉禾抬头看着眼前人，“所以你出去，是找这根禾苗。”
　　杨鸣谦点点头。
　　现在不是北方种水稻的时候，田里的秧苗全是小麦，他只能挨家挨户去问，从他们今年丰收的存粮中去找多穗的禾苗。
　　在年末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得到上天眷顾，总算赶上了。
　　董嘉禾手里攥着玻璃瓶子，心上某个无人知的角落，悄悄陷落。也许是为了那句酝酿了许久的“新年快乐”，也许仅仅只是那天星光正好，他的眸子里有她的倒影。
　　董嘉禾是在一片静谧中醒来的，睁开眼，脑子里还清晰地响着昨夜那句“新年快乐”，她稍稍转过头，看着放在窗台下的玻璃罐子，光被反射，发出亮眼的闪光，连土壤里的禾苗都似乎重新有了生机。
　　顺着窗沿往外望去，又是一片雪白。
　　瑞雪兆丰年。
　　外面依稀传来人声，甚至有鸡打鸣，“咯咯哒，咯咯哒”个不停。卧室的窗子开着，极目远眺，能看到白雪落了满山头。
　　冯老太一贯起得早，张秀兰难得在家休息，厨房的烟囱里早已炊烟袅袅。
　　冯夏不上学，还在屋里头睡着，赵敏敏也是。
　　董嘉禾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洗漱，走到院子里去。杨鸣谦也在，他和冯老太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角落，脚下是一个大盆，里面是鲜绿的蔬菜。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菜和萝卜，上面还带着泥土的味道，几乎一瞬间就让董嘉禾又想起占据着窗台最佳位置的玻璃罐子。
　　杨鸣谦的手泡在水里，手指泛红，被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利落地掰断根须，他抬头看见董嘉禾，嘴角带着笑，“起来了？”
　　董嘉禾“嗯”了一声，走过去，拿起旁边的保温壶往洗菜盆里加了些热水。
　　“看来今天是要做大餐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冯老太给洗过的萝卜削皮，削好放在旁边的簸箕里，里面还放着一块儿老豆腐。
　　她看见董嘉禾，也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今天咱们烧肉，前几日隔壁村有人家杀猪，我可是好不容易抢了两只脚，今天炖上给你们都补补。你先去吃点面包垫垫肚子，吃饭还要一会儿呢。”
　　杨鸣谦也打趣她，“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董嘉禾眉毛一挑，得意洋洋的，“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阿婆，我当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学了好多菜呢，我可以给你们煎牛排。”
　　说到去国外上学，杨鸣谦的笑容收了收。
　　冯老太竖了竖大拇指，扶着自己的腰站起来，“人老了，坐久了腰疼，你们在这儿把这些菜洗了，我去灶上看看。”
　　董嘉禾应了一声，从堂屋里倒了被温水，又吃了几口面包，兴致勃勃地坐到了冯老太的小木板凳上，望着一大盆的菜。
　　她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杨鸣谦瞥了她一眼，将手上的白菜拿起来，说：“先把白菜外面坏掉的叶子揪掉，然后把剩下的一叶一叶摘下来，放在盆里洗。如果叶子上有被虫子咬过的，坏掉的地方也要摘掉。”他语速很慢，动作也不快，像是最耐心的老师。
　　董嘉禾学着他的样子抱起一窝大白菜，将外面冻得有些焉掉的叶子全部扔掉，一个硕大的大白菜，没一会儿就在她手里变得光秃秃的。
　　杨鸣谦无奈，将地上那些好叶子又捡起来，“这些虽然看起来有些焉儿，但是还能吃，不用扔掉。”
　　董嘉禾“哦”了一声，又去捡，“那我能只要叶子不要杆儿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有人爱吃杆儿，而且，不能浪费粮食。”
　　“谁爱吃杆儿？”
　　杨鸣谦在这方面向来固执己见，“反正不能浪费。”
　　董嘉禾大早上起来显然心情好极了，耐心十足地和他掰扯些没用的东西，最后将几捧大白菜叶子全部泡进了水盆里。
　　洗菜是个无聊的活计，董嘉禾弯着腰弓着背，没一会儿就没了耐心，拿着手上的叶子随意地在盆子里左右涮两下就算完事。
　　杨鸣谦在旁边看着，并不在意，只是等全部的菜洗完后，又接了一盆清水，重新涮了一遍，引来董嘉禾的不满，“你是不是嫌我洗的不干净。”
　　他说：“你本来就洗得不干净。”
　　气得董嘉禾伸手撩起盆里的水，就朝着他泼过去，“让你嫌我，让你嫌我。”
　　杨鸣谦措不及防被水泼到了脸上，也不甘示弱，从水盆里撩起水反击。但却没用多大力气，水基本都撒在了地上，只有少数落在了身上。
　　董嘉禾嘴角一撇，“我要和阿婆告状，说你欺负我。”
　　杨鸣谦无奈道：“是你先泼我的。”
　　半盆水被两个人霍霍完，董嘉禾才安安心心地开始洗菜，白菜洗赶紧后，被装在另一个大盆里，高高地堆起来，她手里又拿了萝卜，“这萝卜多了两根须还真有点像人。”，她️把两根须扯起来，“你看，像不像西游记里的人参果。”
　　杨鸣谦打量着她手上的萝卜，“我觉得还差一点儿，你再给它刻个眼睛。”
　　“唉，你说得对，我以前只雕过木头，还没雕过萝卜呢，改天试试。”
　　“算了，阿婆可看不惯你糟践粮食。”
　　董嘉禾瞪了他一眼，挥舞自己的拳头，“你还说我，我雕了也可以吃嘛。”
　　两个人坐在这儿聊些没营养的话题，谁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儿，墨迹了半天，才将菜洗好，端进厨房里。
　　炉子上，一口大锅正煨着，里头炖着喷香的猪蹄汤，闻着都十足鲜美。饭香味沿着走道飘进卧室，将赵敏敏也给催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着睡眼，吸着鼻子，赶到厨房来，“阿婆，张姐，做啥好吃的呢，我在梦里都闻到了。”
　　引得张秀兰哈哈大笑。
　　董嘉禾无奈，照她俩这样的饭量，来日走的时候，还得多付些伙食费才行。
　　想到要走，她笑容还是淡了淡。
　　新年的第一天，午饭格外丰盛。
　　炖的热乎乎的汤菜，炖烧的猪肉香气四溢，大大小小几个人围坐在一桌上，难得齐活。
　　张秀兰从库房里拿了些自家酿造的药酒，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新年第一天，我提一杯，我没啥文化，也不认识字，说不来漂亮话，就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夏夏和敏敏在旁边充当气氛组，鼓掌鼓得欢腾。
　　“另外，也跟嘉禾再道个歉，之前是我的问题，没搞清楚就泼了你一身水。”，董嘉禾赶紧说：“张姐，还提这陈年旧事干嘛，我都忘了。还是我多谢谢你，谢谢你和阿婆收留我们住下，不然我们都得露宿荒野了。”
　　张秀兰拉着她，“是是，你说得对，那都过去了，你们在这儿安心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们家里头人丁不旺，有你们在，院子里都热闹不少。尤其是夏夏，平常也没个朋友玩儿，你们在这儿她开心得很。”
　　夏夏在一旁，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对对，让敏敏姐姐和禾禾姐姐一直住这儿，每天和我玩。”
　　张秀兰一个手指点在她脑袋上，“天天就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拉着敏敏和嘉禾给你买玩具，买零食。新的一年，你马上都要上二年级了，多和你这哥哥姐姐学习，他们那都是念了大学的，有文化。”
　　夏夏一听学习，像个瘪下来的气球，没了生气。
　　一二年级的孩子，哪懂什么学习啊，夏夏已经算是早熟的，知道妈妈奶奶不容易，平日里可是勤快，上学也从不叫人操心。
　　敏敏赶紧把夏夏搂紧自己怀里，“张姐，你可别骂夏夏，夏夏作业都做得可好了。相信我，夏夏考大学肯定没问题。”
　　夏夏有人依靠，窝在敏敏怀里点头，俨然成了一对难姐难妹。
　　看得董嘉禾不禁有些想笑，“行，等夏夏考上大学了，禾禾姐姐给你包个大红包。”tຊ
　　张秀兰也高兴得很，“你们就惯她。”
　　冯老太坐在一旁笑眯眯的，这些年，她们三个女人一起生活，她早把张秀兰当自家女儿，“夏夏懂事，不叫人操心。秀兰，新的一年了，你也要注意多休息，这个家最亏欠的就是你。”
　　几个人说着话，喝着酒，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董嘉禾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人坐在低矮的小木桌上聊这些，但也出乎意料地不讨厌。
　　夏夏的灰毛兔子被她抱出来，放在手上顺着毛，又把她放在地上，捡了几根白菜叶子唯它。
　　董嘉禾吃饱喝足，坐在桌边儿逗弄这只小兔子。
　　她小学的时候也很想养，求了何之仪好久，还是被拒绝了。她有严重洁癖，不能接受和长毛的动物同住一屋。
　　所以，作为补偿，她给董嘉禾买了几只观赏金鱼，但鱼看得见，摸不着，很快就成了家里的摆件，交给家政阿姨照料了。
　　董嘉禾虽说洁癖没那么重，但从小受着这样的教育，很难一时改变，她摸了一会儿兔子，手便不好在伸到饭桌上，又不愿插回兜里，弄脏衣服，只好垂在身侧。
　　大冷天，手冻得瑟瑟，没一会儿，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了上来，穿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交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