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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疤是真的很长，横贯了几乎整张脸，扭曲又狰狞。

但却挡不住疤痕后那张清丽的脸。

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的脸，就是瘦得厉害，眼里像氤氲着水汽。

陆瑾时记得，黎蔓枝总是在哭。

但明明从前，她是最爱笑的。

七年前的黎蔓枝和现在的她在眼前渐渐重叠，陆瑾时猛然打了个寒战。

凉意从后背爬上来，遍体生寒。

自己好像，让她哭了太多次了。

陆瑾时闭了闭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给黎蔓枝打去了电话。

对面却直接显示关了机。

心忽然慌了起来。

“不会的……”

陆瑾时默默念着，在婚礼进行曲和一片嘈杂声中，在众目睽睽下转身离开了。

乘着最近的航班回了国，下飞机便被带去了警局里。

审讯室里，惨白的顶光照射下来，在桌上洒下一片阴影。

陆瑾时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的水杯出神。

一切发生得太过玄幻，他的大脑到现在依旧宛如宕机。

警察坐在他对面，语气带着严肃，目光如炬般要将人穿透。

“陆瑾时是吧，接下来我的问题请如实回答。”

陆瑾时愣愣听着，却连简单的点头都做不到。

警察蹙了蹙眉，拿出笔记录着什么：“你和死者是什么……”

话音未落，便被陆瑾时打断了。

“她不是死者！”

他重复着念着，眼中黯淡无光：“她不会死的。”

这样自欺欺人的戏码警察已经见怪不怪，但为了让审讯能够正常进行，他还是换了种问法。

“那你和黎蔓枝是什么关系？”

陆瑾时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半天没等来回应，警察抬起眼：“有什么问题吗？”

陆瑾时捏着桌角，艰难地摇摇头。

“没有……”

审讯结束后，陆瑾时被安全放出了警察局。

可走出门的瞬间，却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堵在了原地。

记者们像是浑浊河水中成群的食人鱼，嗅到荤腥，围上前来想将他分食干净。

无数闪光灯亮起，大家都想挖出第一手爆炸性的新闻。

“陆瑾时，你真的囚禁了黎蔓枝七年吗？”

“黎蔓枝的身份曝光是在上次的发布会上，是否是你和关晓蝶为了产品造势呢？”

“这七年间你一直都在找和黎蔓枝长相相似的女伴，是否是因为黎蔓枝毁容而厌烦了呢？”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来，却无一例外地一针见血。

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陆瑾时，请问你对黎蔓枝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呢？”

这个问题一出，四周瞬间变得安静。

好像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到底把黎蔓枝放在什么位置上。

陆瑾时愣了愣，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哑声开了口。

“她对我很重要。”

直到现在才敢亲口承认的重要。

陆瑾时一直以为，他爱的只是那张一眼万年惊艳的脸。

可直到现在，想起视频里黎蔓枝的样子，心疼得无法自抑。

他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黎蔓枝。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眼前忽然一片天旋地转，陆瑾时眼前一黑，伴着周围人的惊叫晕了过去。

第12章

再醒过来时，已是昏天黑地。

窗外雷声阵阵，混杂着暴雨，冲刷着大地。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陆瑾时闭了闭眼，却只觉得头痛欲裂。

过去的点滴在眼前重现，他像是顷刻间坠落海底。

在水中沉浮，却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深渊，耗尽最后的氧气。

陆瑾时撑着身子坐起来，眼前一幕幕闪过，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面前的黑暗里坐着个人影，此刻起了身，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房间里瞬间一片大亮。

陆瑾时闭了闭眼，待到眼睛适应了光亮才看见，面前的人是江澈。

两人认识多年，彼此却算不上熟悉。

江澈冷冷看着他，眼底却复杂，让人半点看不清。

“你醒了？”

陆瑾时听着，却答非所问：“黎蔓枝呢？”

说着，又不等江澈回答，自顾自接过话去。

“蔓枝呢，我们要结婚了，她人在哪里？”

江澈远远望着他，语气像是含着冰：“你记错了，你的结婚对象不是黎蔓枝，是关晓蝶。”

陆瑾时一愣，却笑了。

“怎么可能。”他执拗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会娶别的女人。”

这话说来都好笑。

陆瑾时笑着，低头却看见自己心口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瞬间慌了神：“戒指呢？我的戒指不见了！”2

那是黎蔓枝送给他的戒指，他带在身上这么多年，却不见了。

东西被扫落一地，陆瑾时跪在一片废墟里翻找起来。

他慌得厉害，连手都跟着颤抖，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最重要的戒指。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陆瑾时回头看去，却见江澈冷声开了口。

“陆瑾时，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黎蔓枝已经死了。”

一句话宛若轰鸣的雷击，穿透云层，毫不犹豫地落进心里。

陆瑾时顿了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我知道……”

他垂下眼，声音轻得要消散：“你不用提醒我。”

他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房间里重又变得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是公司的助理姜文。

“陆总，不好了，因为网上的舆论，公司的市值受到影响，已经开始出现亏损了。”

“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公关文，麻烦您过目，没什么问题我们立刻发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说话间便将公关文发了过来。

洋洋洒洒的篇幅，用巧妙的话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虽然还是会受到波及，但已经比什么都不做好了太多。

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陆瑾时却退了出来：“不用了。”

姜文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可不公关的话，亏损不可估量，少说也至少是好几亿了。”

虽然不是他的钱，但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相信，陆瑾时真的会放任不管。

但陆瑾时却只顿了顿，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用发了。”

“亏损就亏损，应该的。”

就算是公司直接破产清算，也是应该的。

是他咎由自取，该受的报应而已。

挂了电话，陆瑾时回过头，看向角落的江澈：“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再不想办法调整一下，他只怕是会发疯。

可江澈却摇摇头，像是再看一场好戏。

“陆瑾时，我不是来安慰你的。”

“我只是来给你送个东西。”

江澈说着，落下一张白纸，甩门而去。

那张纸落在地上，上面印着黑色的图案，写这些密密麻麻的字。

陆瑾时将它捡起，看清字迹的瞬间却直接僵在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诊断单，上面写着恶性肿瘤。

患者姓名的那一栏写着三个字——

黎蔓枝。

第13章

心跳瞬间漏了拍。

陆瑾时愣愣看着诊断单，几乎要将纸张揉碎。

脑中蓦地想起了黎蔓枝。

她穿着病号服一路追上自己，却被推倒在地。

深秋的夜晚，黎蔓枝跌坐在医院冰凉的瓷砖地上，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要打掉孩子。

她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地上那么凉，黎蔓枝才刚刚做完手术，哭得不能自已。

陆瑾时是怎么做的？

他让黎蔓枝去死。

眼前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又落回了被揉皱的诊断单上。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几个字，陆瑾时忽然扬起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啪！——”地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却比不上她承受的万分之一。

“对不起……枝枝，对不起……”

陆瑾时一遍遍说着，声音散在病房里传不出去，却被黎蔓枝全部听去。

她飘在空中，身体几乎变得透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黎蔓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留下来。

可她无处去问，只能稀里糊涂看着自己死后发生的一切，像是看一场年度狗血大戏。

其实早在七年前就经历过，她对网友的缅怀并不意外。

只是让她不理解的，是陆瑾时的态度。

看着他跟丢了魂一般，懊悔痛不欲生，黎蔓枝忍不住问。7

“陆瑾时，你不是希望我去死吗？”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爱意散去，承诺变成了枷锁，我像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累赘将你束缚住，你不是很厌烦我吗？

我死了，你解脱了，你应该高兴。

但你为什么要哭？

可她现在看不见摸不着，成了荒诞大戏唯一的局外人。

陆瑾时不会回答她。

黎蔓枝等了许久，忽然又觉得无趣，转身从窗外飘了出去。

……

网上已经因为这些事吵翻了天。

各路营销号也下场剪辑，将黎蔓枝从出道以来的所有时间线剪到了一起。

一段段视频越来越模糊，时间变得久远。

可女孩脸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