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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肃目送白瑛的奔驰尾灯,消失在出口,眼底化出的笑意,才泯灭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限讥讽与凉薄。
他给梁父去电话,“我让张安去城西酒窖取了四瓶珍藏,今晚您可以与沈伯父一醉方休,母亲那里我替您挡。”
梁父笑,“条件呢?”
“绑死沈家。”
梁父一点就透,“你指菲菲的婚事?”
“提到这个月底,免得她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梁父不接受这个理由,“你从不关注女人衣着,我要听实话。”
梁朝肃发动车,引擎咆哮声中,他轻笑,“我觉得肚子大,穿婚纱危险,这是实话。当然,不排除我想带顾星渊动一动,这酒您喝吗?”
梁父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沉吟。
梁朝肃拐出地下车库,“你要不喝,我叫张安回来了。”
梁父,“不用麻烦,小事一桩,合作愉快。”
梁朝肃挂断电话。
绿灯亮起,车辆驶进十字路口,夕阳的金光透过路旁摩天大厦,交辉在此处,透过车窗,照清他嘴角嘲弄的嗤笑。
……………………
翌日,连城起床洗漱时,发现出血量再次减小。
她轻抚小腹,那种涩木的钝胀感几乎消失。
心下顿缓,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女人面上带笑,快要生锈的眼睛有润光。
等到早餐时,梁文菲比她更愉悦,兴奋不已。
“我婚期一下子提前这么多,只剩二十多天了,婚纱钻戒,还有宾客这些都要加快进程,忙的过来吗?”
连城疑惑顿住。
梁文菲继续,“而且黎川这期间,还要飞到非洲处理那边的事,到时候婚礼排练,他都不能在场。”
连城这次明白了,这是沈黎川和梁文菲原定年后的婚礼,提前到月底。
梁朝肃坐在斜对面,撩眼皮,瞟连城,见她筷子一顿后,闷头继续吃饭。
外面天光大亮,餐桌灯火通明,她侧脸淹没在光里,白皙润洁,秀丽小巧,并不紧绷,也没有伤怀。
更没有悲愤,懊丧,一副过去式风雨不惊的模样。
“朝肃?”梁家加大声音,“朝肃,你在想什么,菲菲叫你好几声了。”
“有事?”男人声音意外的柔和。
梁文菲感受到了,愈发快乐,“哥哥,是不是舍不得我?可我马上二十三了,就是正当结婚的年龄。不过我以后经常会回来住,免得哥哥想我。所以哥哥快给我吧。”
梁朝肃夹了一只烧麦,“给你什么?”
“玉啊。”梁文菲放下筷子,在空中比划一个大圆,“就你之前去靛省出差,给我和母亲带翡翠礼物那次,你在顾家玉华买的压箱底老坑玻璃种大翡翠,不是给我的结婚礼物吗?哥哥,你现在就给我吧,我叫人赶工首饰,结婚那天我想带。”
“谁说那是给你的结婚礼物?”梁朝肃咬了口烧麦,没咽下就皱眉放到一边。
梁文菲大为惊诧,“不是给我,那是给谁?”
梁朝肃喉结吞咽,没回答。
梁文菲目光在餐桌梭巡一圈,“难道是给妈妈的?”
梁母摇头笑,“要是给我,早送了。”
梁父坐着主位,忽地抬首,审视梁朝肃,辨不清意味的眸色,分不清喜,也分不清怒,只觉得幽深莫测,寒的人脊梁骨发麻。
他目光扫过连城,又移回来,“那次,你为什么没给连城礼物?”
第85章梁朝肃知道梁父在查那四年
连城埋头干饭,骤然被点,条件反射仰起头,正撞上梁父目光。
与梁朝肃同样的深透性,其中的尖锐却更直白,没有梁朝肃晦涩难懂。
连城头皮一紧,垂下头装作吃饭。
梁朝肃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嘴,“一个月前的答案,我想您记得起来。”
梁父面上犹带笑意,“为什么不认她?”
餐厅一霎被按了停止键,声音停了,在座的人不约而同望向连城,心中隐而不发的猜疑,在沉默冷峭的每一秒,化作没有硝烟的战场。
连城屏气凝息,这答案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却碍于回梁家缺爱无依的人设,不得不瞥向梁朝肃。
昨晚白瑛送她回来,推行李进门,正撞上梁父们也刚到家,梁父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味深长,有惋惜,有满意。
连城领悟,恐怕梁父压根一分钱,都没信她之前住白瑛那儿。
所以见她带行李回来,装的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
才会是一种惋惜她差缺补露,明面上小辫子抓不住了,却又满意她将眼下各有顾忌,勉强维持脆弱平衡的太平,粉饰的更充足。
想想也是。
一个漏洞百出,过于低劣的谎言,梁父这种老谋深算的高段位神仙演起来,实在像天蓬元帅投胎掉猪圈,捏着鼻子都嫌腌臜。
“我为什么要认她?”
梁朝肃丢下餐巾,“父亲,您的人手才刚派去北方,什么都没开始查,就把矛头露出来,太急了。”
梁文菲一脸茫然无知,看向梁母。
梁母跟梁父私下多次谈过,虽然梁父从来露喜藏忧,不讲实际行动,但提到北方,她隐有明悟。
特别是梁父罕见沉了神色,绷紧好久,才又缓出一丝笑,“吃饭吧。”
连城本就没有的胃口,彻底消失无踪。
她那八百个心眼子,没多想,没想错。
梁父真的在查北方那四年。
更甚者,梁朝肃早有察觉。
却没阻拦,没反击,任其发展。
这一刻,连城喉管尚未咽下的食物,凝固成一颗沉甸甸的巨石,冰冷下坠,直直坠入无底深渊。
她竭力控制住想望向梁朝肃的眼神,攥紧筷子,戳着碗里的粥。
低垂的视角,闯入一片碳灰色西装衣摆,沿桌边闪过,随着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远去。
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是一页浅薄的纸,有阅历有深度的是书,再稀缺一些,能抵抗基因掠夺性,打心眼尊重女性的是传世名著。
梁朝肃不在这个行列。
他是深渊。
刮着寒刺入骨的罡风,积着不可测量的黑暗,黑暗里全是要命的刀锋。
不用跌进去,就这么立在边缘,已叫人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
早餐后,佣人告诉连城,梁父在书房等她。
连城上楼走到书房,门是开着的。
梁父正抱着梁母宽慰,“你太悲观了。你也看见连城昨晚回来,是带了行李的,说明那几天她确实在跟白家那孩子住。”
“而且连城从小在豪门长大,什么事会导致什么后果,她门清,真跟朝肃有什么,那是万劫不复。况且她才二十二岁,大好的年华,哪舍得废了自己一生。”
梁母被安抚住,退出梁父臂弯,瞥见门口连城。
猝然间,梁母眼睛风雨欲来,却很快冷森森稳住。
一字不发,沉默越过连城出门。
梁父在书桌后坐下,连城反手掩上门。
“家里最近不太平,你应该察觉了。”梁父示意她往前站,“父亲想问问你的想法。”
连城立在桌边,隔着一张书桌,她神色恭敬而诚恳,“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梁父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在她脸上停驻许久,突然口吻遗憾。
“连城,你真的很聪明。有你这份聪明,就算跟梁家没有血缘,我也会培养你。在梁氏飞速扩张的时候,你能大施拳脚,经理,副总,地区总裁,进入董事会,菲菲资质不如你,将来得到的也不会有你多。”
连城垂下眼。
梁父,“可如今不行了。有些话,如果父亲直白揭穿,那你太难看了。所以今天父亲只字不提,只想问问你,喜欢北方吗?”
连城清楚,这是要谈远嫁了,而且谈的很有技巧。
梁文菲的刁难和梁母的冷落,她这几年过得仓皇,现在得知梁父有意培养她进公司,一步步得到成功,权柄,尊重,地位。
最后还给了梁文菲做对照,暗示她有朝一日必定翻身。
结果,在真真假假的怀疑里,一切梦幻泡影,子虚乌有了。
梁父在鼓动她的人性。
谁不渴望尊贵,巅峰的人生,谁又能接受一切唾手可得,最终因为别人而交臂失之。
失去后,是不是要痛恨那个害自己一塌糊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