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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走出托儿所很长一段路，方知忆才擦擦眼角的泪花，情绪平缓下来。

　　餐馆和郜越青的器械厂在同一个方向。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郜越青突然开口问：“你餐馆那份工怎么还没辞？”

　　“我答应老板等他找到人再走。”方知忆小声解释。

　　郜越青听后只是看她一眼，倒是也没有再多说。

　　快到餐馆门口时。

　　就听见老板娘的大嗓门突然从远处传来。

　　“知忆——你可算是来了！”

　　老板娘热情朝她跑过来，看见方知忆身旁的郜越青时愣了一瞬：“这位是？”

　　上次老板娘不在，没见过郜越青。

　　“老板娘，这是……”

　　方知忆心一紧，正要跟之前一样装不认识。

　　郜越青却突然开口：“我是方知忆的丈夫。”

　　他居然主动承认了！

　　方知忆一时都愣住。

　　然后就听郜越青说：“她做事冲动，找工作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心陡然一颤，方知忆的手紧紧揪着衣角。

　　郜越青是打心底认为她什么都做不好。

　　她说不出话来。

　　老板娘却爽朗一笑：“说什么话！知忆可优秀了！她做事麻利，针线活还厉害！她昨天给我衣服修补得可好看了，我去同学会人家都追着我问裁缝店呢！”

　　闻言，郜越青轻挑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他不想继续寒暄，只淡淡对方知忆嘱咐：“傍晚记得去托儿所接儿子。”

　　旋即直接大步离去。

　　方知忆站在原地，老板娘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埋怨：“你这丈夫长得俊俏，一张嘴就惹人烦，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点。”

　　听见这话，方知忆不禁失神，心里亦生出苦涩来。

　　是，他分明对她一点儿都不好，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了他……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老板娘，你说你同学来找我补衣服，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老板娘带她进去，里面竟真的坐着好几个女同志，一见方知忆就纷纷热情上前来。

　　“这就是你那位‘巧手’？快快，快来给我看看这件裙子！”

　　“我先来！”

　　几名女人争前恐后。

　　方知忆第一次受到这种注目，受宠若惊。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似乎格外快。

　　到了傍晚，方知忆去接托儿所接孩子。

　　见孙曼萍亲昵抱着孩子出来，而一贯淘气的童童此刻竟然任由她抱着，方知忆心里莫名泛起一些酸楚来。

　　“妈妈！”

　　童童见到她，当即眼神一亮，朝她张手。

　　方知忆伸手接过来，礼貌朝孙曼萍点头。

　　“辛苦你了。”

　　一路抱着孩子回家。

　　方知忆温声问：“童童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有好多好吃的！还唱了歌！”童童欢喜笑着。

　　“那就好。”

　　方知忆跟着笑，心也落下来。

　　旋即却又听童童好奇问：“不过妈妈，什么叫离婚呀？”

　　方知忆一愣，心往下一沉：“……谁跟你说的？”

　　“孙老师说，等将来我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就会是我的新妈妈了。”

第6章

　　童童瘪瘪嘴，小手搂紧了方知忆：“童童不想要新妈妈！”

　　听着儿子委屈的声音，方知忆的脑中轰地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孙曼萍竟然会跟一个三岁孩子说这样的话。

　　但此刻她也只能压下情绪，轻轻哄孩子：“不会的，妈妈永远都是童童的妈妈。”

　　回到家。

　　晚上七点，方知忆刚做好饭，轰隆一声巨响，骤雨来得猝不及防。

　　大门吱呀被推开，却见郜越青和孙曼萍同撑一把伞走了进来。

　　“嫂子，雨太大了，我来避一下雨。”

　　孙曼萍发丝被打湿，神色楚楚可怜。

　　不等方知忆说话，郜越青已经拿上干毛巾给孙曼萍：“擦擦。”

　　“谢谢。”孙曼萍柔声道谢。

　　方知忆看着，才知道郜越青原来还可以这么贴心。

　　这时，徐秀莲和徐父也回了家，见到孙曼萍当即热情招待。

　　“曼萍！稀客啊！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进来！”

　　“方知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曼萍拿双碗筷？”

　　孙曼萍就这么被众星拱月拉着坐在了郜越青旁边。

　　看着这一幕，方知忆心里闷堵异常。

　　饭后，孙曼萍临走前，又弯下腰逗起了孩子。

　　“童童，今天你跟着孙老师回家好不好？”

　　童童被吓得在方知忆怀里死死摇头：“我才不要。”

　　方知忆忍不住捂住孩子的耳朵，冷冷出声。

　　“能不能别再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

　　孙曼萍愣住，随即委屈开口：“嫂子，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一旁的郜越青当即拧起眉头冷冷看着方知忆。

　　“三岁孩子懂什么？这种玩笑话你也当真？”

　　方知忆手一攥，忍不住将孙曼萍的话说出口：“玩笑话？难道孙曼萍跟童童说想当他的新妈妈这种话也是玩笑话吗？”

　　孙曼萍脸色倏然一白，立即就红了眼：“我没有说过！”

　　“嫂子，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隔阂，但也不能这样冤枉我。”

　　孙曼萍说着，就突然拉住童童的手尖声问：“童童，你跟老师说清楚！”

　　童童霎时就被她这架势吓得哭了出来，扑进方知忆怀里：“妈妈……”

　　方知忆抱着孩子心疼不已，就听见郜越青冷冷呵斥：“够了。”

　　“好好一顿饭，非要多生事，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你才开心是吗！”

　　顷刻，方知忆僵在当场，喉咙哽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却见郜越青转头对孙曼萍温声道：“抱歉，我先送你回去吧。”

　　语毕，他带着孙曼萍径直离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徐秀莲朝她翻了个白眼：“搅事精！”

　　方知忆抱着还在哭泣的孩子心里一抽一抽痛。

　　隔日早上。

　　虽闹了不愉快，方知忆还是和郜越青一起送孩子到托儿所。

　　来迎的却是另一个老师。

　　正疑惑，方知忆就听郜越青道：“我给童童换了个班，省得你们母子再给曼萍找茬，影响人家工作。”

　　心紧紧揪起，方知忆却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她确实不愿意孙曼萍继续教童童。

　　到餐馆时。

　　里面有位眼生的女孩正在收拾桌子。

　　老板娘向她招手：“知忆，之前说找到人就让你辞工，现在找到了，我给你结这段时间的工钱。”

　　虽然料到有这么一天，方知忆的心却突然空落落的。

　　“……谢谢老板娘。”

　　接过信封，方知忆捏着厚度一愣，“这给多了吧？”

　　“没给多，还有你之前做衣服的钱！”老板娘笑眯眯跟她说，“以后我和我那些老同学还想找你做衣服，价格就按市场价来，你看成吗？”

　　方知忆惊讶不已，可看着老板娘鼓励的眼神，她连忙点头：“当然行。”

　　回家路上路过器械厂，却正看见一大群人戴着工程帽迎面走出。

　　方知忆下意识往树下让步。

　　和人群相遇时，她耳尖的听见有人朗声笑。

　　“徐工，下个月厂里去国营饭店聚餐能带家属，你结婚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把你爱人带出来给大伙儿见见？”

　　方知忆呼吸一窒，下意识等待他的回答。

　　而后，郜越青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有爱人。”

第7章

　　本就能预料到的答案，就这么亲耳听见。

　　方知忆死死咬着唇，压下心里涌上的苦涩痛意。

　　她没让郜越青发现，落荒而逃般离开。

　　傍晚。

　　方知忆照常接孩子回到家。

　　让孩子出去玩，她正准备做饭，就见堂屋里，徐秀莲正在踩着木梯挂一副全家福。

　　方知忆一愣。

　　只见那全家福上，徐父坐在中间，徐秀莲和郜越青站在后面。

　　没有她和孩子。

　　方知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去拍的……

　　密密麻麻的酸楚挤满心口。

　　失神间，却忽地听见砰地一声响！

　　方知忆定睛看去，却是徐秀莲不小心碰掉了她母亲的遗照。

　　遗照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

　　“哎呦，吓我一跳！”

　　徐秀莲没半分愧疚，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方知忆看着地上遗照上母亲的面容，心狠狠抽痛。

　　她蹲下身去捡开玻璃碎片。

　　就听见徐秀莲讥讽的声音响起：“正好，方知忆，你这次干脆给你妈的遗照移到你自己房间去！一个外人的遗照，本来就不该挂在我徐家堂屋。”

　　碎片划破了指尖，鲜红一片。

　　方知忆的心也一瞬被刺得鲜血淋漓。

　　妈，你听见了吗？

　　从始至终，我们母女都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