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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的人还怀着他的骨肉，等待他回家。

沈听染的信中语调缱绻，说谢予赫对她毫无兴趣，新婚之夜便夺门而出，自然孩子也毫无影响。

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傅言深长舒一口气，催着马头调转回营。

“姜小姐身体极好，二皇子也未曾对她有什么为难，”那门房躬身道，“只是她慧眼如炬，竟一眼识出属下身份，望殿下赎罪。”

傅言深微微蹙起眉。

这人是他早买通来保护沈听染的侍卫，奇得是沈听染一届闺中女流之辈，缘何看出他的身份？

蘸了墨的笔尖在纸上悬了半晌，一滴豆大的墨滴落、染黑，他心中隐隐有不安，却不知从何而起。

思来想去，傅言深没有过问，他不想让沈听染以为自己在怀疑她，两地相隔甚远，若是因得这毫无意义的质疑起了隔阂，他又能上哪儿哄去？

他换了张纸，惯例写下关切话语，最后隐晦地提了提，若是京中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及时传信回来。

虽然京中有人手，但傅言深知道，在氏族间流通的消息是普通安插的眼线无法打听到的。

他不舍得用沈听染做棋子，却也别无他法。

这封信又落到了门房怀中，他骑上马，一抖缰绳，朝着温暖的上京赶去了。

茫茫雪原中，傅言深看了许久那个逐渐变成一点黑墨的背影，转过身。

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大军。

“太子殿下，”男人的声音粗犷，中原的话讲得不是很好，“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傅言深低声道，“我有预感，等我妻子的下一封来信到达时，我们便要整装待发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您答应我们的，可得做到。”

“自然，”傅言深道，“中原富庶，地域辽阔，但你要约束族人与军队，进城时切记不可滥杀无辜。”

“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地，皇宫。”

雪原上的异族，傅言深看着男人向往的神色，双眸微微眯起，笑了笑。

信件传到沈听染手中时已经是一周之后，在她的安排中，谢予赫已经开始默不作声地攒齐军队人手。

皇子拥有一定数的私军，只是必须要向老皇帝报备，但谢予赫母家的实力本身也不弱，大多数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得罪谁也不愿得罪这嚣张跋扈臭名昭著的二皇子。

第24章

下朝回来后谢予赫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只是他不主动提起，沈听染便也没有细问。

一日下来后，他逐渐如常，入夜时分却听见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进府里通报，沈听染搁下筷子，看谢予赫神色平静地擦了擦嘴，握着她的手掌亲了一口。

“怎么了？”

她难得有些不安，谢予赫却笑了笑，温声道：“早些休息，别等我。”

沈听染只得点点头。

谁知这一去便是一整夜，直到大雪掩了过门石，谢予赫还未归家。送出去的下人好几拨都摇摇头说皇宫现在戒卫森严，任谁也别想进去。

她心下一惊，站起了身，肚腹有些显怀了，府里下人也看在眼中，吓得赶忙过来搀扶。

“夫人，莫担心了，”侍女轻声细语道，“王爷定然有他的安排。”

心口扑通乱跳，沈听染抚了抚胸膛，再次坐下来等消息。

谢予赫母家也派了人来，外男不适合进后院，她起身去迎，对方连忙拱手道：“表嫂歇着吧，我只是来给您送信的，不忙。”

他是谢予赫母亲姊妹的孩子，走得急未带伞，肩上落满了雪，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张手信，寥寥数字，确实是谢予赫的字迹。

“勿要着急，好好在家等我。”

沈听染知道这表弟也在朝中当值，忍不住开口问：“昨日早朝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大臣参了他一本，说在城外私自豢养军队，恐有反叛之心。”

这罪名沉重，压得沈听染腿脚一颤，扶住桌子坐了下来。她镇定片刻，吩咐下人端来热茶，让他坐下慢慢说。

“表嫂已有身孕，莫要担惊受怕，”表弟忙道不必，又转头对沈听染说，“哥他有分寸。”

沈听染慢慢琢磨过味来。

也是，见谢予赫出门时半点也不惊惶，似是早知这事要发生，他想必早有准备。只是她一时慌了神，不该自乱阵脚。

“圣上态度如何？”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表弟便答道：“昨日早朝尚未发难，表哥是昨夜进的宫吧？父子二人自是要促膝夜谈，当着大臣的面家事又如何料理得清。”

这话让沈听染放下心来，招呼他用过午膳再走，他却招招手笑道：“家中有女眷在等，这不是我哥放心不下你，刚下早朝我便过来了。”

她心中一暖，便吩咐人备轿送他回府。

沈听染再次期间还收到了门房递来的傅言深的信，毕竟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她思索若是快马加鞭，现在上京的风吹草动想必已经在去往漠北的路上了。

心念电转间，沈听染转身回屋匆匆写下书信，再次递予门房。

“这次信件急，”她将银两裹着塞进男人掌心，低声嘱咐道，“大人定要八百里加急，当心耳目。”

“多谢小姐提点，不敢当。”门房抱了抱拳，快马加鞭驶离了王爷府。

沈听染的手掌上还沾了些墨水，她往那背影看去，有些失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对做错，只愿放手一搏。

第25章

探子和沈听染的信几乎同时送到，傅言深听说谢予赫因为豢养私兵被关押入宫，心下一震。

这是前世从未发生之事，一时间傅言深也恐会生变，身边的首领却道：“太子殿下，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傅言深皱起眉，喃喃道：“这和我料想中的，有些不同。”

“你当初承诺过我们，待夫人传信来便要动身南下，”首领沉声说，“现如今再在雪域中待下去，士兵们的身体便会因极寒逐步垮掉，粮食还剩几何、猎物又有多少？太子殿下，不能再拖了。”

他说得有道理，傅言深只得承诺道：“最多再等五天。”

“你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自然要记得一言九鼎。”

三天后。

宫中现如今上上下下乱做一团，王爷府也不例外，听闻谢予赫入狱的那一刻，沈听染霍然起身，再也坐不住了。

“夫人，夫人！”

她提着裙摆疾步朝外走，连侍女都追不上，气喘吁吁道：“您肚子里还有孩子！万万不可！”

“我得入宫一趟，”她的眉蹙起，认真地说，“小桃，给我备车。”

“……可是，夫人，殿下他……”

“快去！”

“是、是！”

沈听染从书房中翻出所有信件，一股脑装进袋中，她两步上了马车，厉声道：“走！”

皇宫门口显然戒备森严得多，沈听染顾不得其他，掀开帘对侍卫道：“我是二皇子之妻，是赫王妃，现在要入宫求见陛下！”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被阻拦，宫门打开，沈听染的马车便驶了进去。

一时之间沈听染怔了怔，她下了马车，便有宫女上前，微微福身，

“请您往这边来。”

今日未上朝，皇帝也不在主殿，御书房外立着一个宦官，满脸堆笑道：“您请进，陛下等您许久了。”

“要你多嘴。”老皇帝眼也不抬，批着手下的折子，被他这么说，宦官却半点不见害怕，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一时间沈听染镇定了许多，她行了礼，老皇帝的手便一指：“坐。”

“陛下等我许久，是什么意思？”

沈听染还是忍不住主动问起，她的目光毫不遮掩，认真地看着老人垂暮的脸。明黄色的常服在他身上显得威严而平和，他总算放下了笔，懒懒地抬眼看向她。

沈听染直到这时才觉得，无论是谢予赫还是傅言深，确实不愧是他的孩子。

第26章

皇帝依旧没有说什么，手指敲了敲桌面，侍女便将他理出来的一大摞奏折捧起，躬身递到了沈听染身前。

“读过书没？”皇帝的神色难辨喜怒，“看看，什么叫罄竹难书。”

沈听染翻开那些奏折，竟是每一封，都上奏说谢予赫私招兵买马之事。她轻轻倒吸一口冷气，文人的笔杆子比刀剑还锋锐，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皇帝，他有谋反之意。

“你说为何，娶了你之后，我这向来懂事听话的好儿子，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乍一听时沈听染也会以为这是指责，但心念电转间，她明白今日皇帝等她许久，定然不是为了降罪。

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胸口叠放的信纸放在了皇帝的桌案前。

“陛下，”她垂首道，“这是太子殿下寄于我的书信，陛下与太子情谊深厚，自然能够看出字迹是否伪造、信中内容是否编撰。”

“二皇子殿下招兵买马，是我出的主意不错，但我们从未有过任何僭越之心。”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片刻后一张张看去，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

“阿宴啊，”对于这个他重视已久的孩子，他失望地摇摇头，“朕真是无法看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听染静静地立在原地，并不做声。

皇帝固然失望，却不意外，想来是谢予赫早与他分析了此事，只不过差一个证据罢了。沈听染知道自己这次来得及时，若不是证据确凿，谢予赫说得再真切，皇帝恐怕也无法确信。

皇帝早已认定傅言深是太子，缘何如此心急逼宫谋反？但哪怕沈听染再清楚不过其中纠葛，却也有苦难言，有口难开。

上一世实在是阴差阳错，或许对于谢予赫来说，父亲临终前那临危受命一般令他煎熬的嘱托并非什么好事，只是多年来对于傅言深的嫉妒，他不得不扛起了重担。

他是个男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好胜之心。

可傅言深他不懂。

他不懂陛下自认那几年苦寒之地的流放是一种成大事前的磋磨，带兵杀进皇宫那一刻，他想到的是父亲的苛刻，是爱人的背叛，是兄长的轻蔑。

终究酿成此番苦果。

沈听染的手指蜷缩捏紧，抬起头时却看见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她日渐圆润的肚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