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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跟鞋滴滴答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走不上几步，“啪”地一声，整个人倏然倒地。

　　她就那么趴在地上，头发压在身下，不久，又缓缓地翻过身来，直视着房顶的射灯。

　　“两清了……”她喃喃地念叨着，不断有泪水从眼角涌出，“原来从那年，我跟你之间，就已经两清了。”

　　*

　　戴暧暧是自首的。

　　那一天，阳光很好，蒲桃跟关盛泽两人远远停车在路口，看着她走进了看守所的大门。

　　她不算是美丽的女人，但是相比从前的浓妆艳抹，只穿T恤牛仔裤的她反而显得年轻了几岁似的。

　　褪尽铅华，才做回本来的她。

　　车窗玻璃缓缓升起来，蒲桃不得不收回目光，她回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向他一再确认：“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吗？”

　　“我向你保证过，律师会尽全力追究的。”

　　车子启动，关盛泽一脚油门，便蹿出去老远。

　　蒲桃赶紧把安全带系好：“老实说，你就一点也不心软吗？”

　　路口情况复杂，关盛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得腾出精力来支应这位姑奶奶，不得不说有些力不从心。

　　但还是想了想，如实答：“我们这些人，讲究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她其实本没立场要挟我什么，只是赌，赌我对她还有最后一点怜悯。”

　　“那你怜悯了吗？”蒲桃飞起一个眼神，睨着他。

　　一个红绿灯的间隙，足够关盛泽搂过身边的人儿，把她抱在怀里，亲上一口的。

　　亲一口还不算，他还抱怨：“你看看你这样儿，我要是说怜悯，你是不是就要打我了？”

　　蒲桃轻轻“哼”了一声，举起一只拳头，悬在半空里。

　　“我才不打你呢，我呀，打你女儿！”说着，那只拳头作势往自己腹部挥动着。

　　“别闹……”男人正要去攥住她拳头的手在空中忽而一僵，脑子不转了似的，难以置信地望着身边人，“桃桃，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打你女儿。”

　　女儿……

　　“我、我哪来的女儿？”他不能信，又确认一遍。

　　蒲桃更加生气，车门一开，就要下去：“抱来的，捡来的，我跟野男人要来的！”

　　她气急败坏，笑意却一点点爬上了关盛泽的眉梢眼角。

　　“好好好，是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唇角一拉再拉，不由他不服软，“野男人是我，行了吧？”

　　“你才不是野男人，你是个老男人。”

　　“嗯，老。”

　　“还是个坏男人。”

　　“坏。”

　　“是个臭男人。”

　　朝阳里，一辆黑色的跑车慢慢没入了朝霞橘红色的光辉里，只有沿途洒下的一串话音那般清晰，像无形的车辙似的，印在春天软和的风里，印在斑斓盛放的花草间，印在恒久的日光中。

第125章 领导（关和祹番外）

　　关和祹五岁，上幼儿园中班。

　　最近，她发现她的妈妈很不对劲，尤其是打电话的频次明显增加了，而且所有电话好像都在骂人，骂的还都是同一个。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真的不是人啊。”

　　“天呐！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十年，怎么熬啊？”

　　“真的烦死他了，天天给我没事找事，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算了！”

　　关和祹本来是躲在角落里的，一听见个“死”字，马上冲出来：“妈妈妈妈，不许，不许！”

　　不许乱说！

　　“死”这个字，对她短短的几年小生命来说，已经太沉重了。

　　去年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天，爸爸妈妈含着眼泪给她的小胳膊上缠上了一块黑纱，并且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能去爷爷家了，更见不到爷爷了，因为爷爷死了。

　　死了，就是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个让她觉得有点难受的字眼，所以妈妈不可以说，谁都不可以说。

　　蒲桃并不知道女儿是从哪冒出来的，刚才她通话的内容，孩子又究竟听到了多少，只好先把小核桃抱起来，让女儿依偎在自己怀里：“好好好，不说不说，妈妈错了行不行？”

　　“嗯！”小姑娘脆生生地一点头，“妈妈也不该骂人。”

　　看来听见了不少，蒲桃暗地里吐舌头。

　　“妈妈骂的是谁？”孩子又天真地抬起头来，望着她。

　　“嗯……领导，骂的是领导。”

　　“领导是谁？”

　　“是、妈妈工作的地方的一个人。”蒲桃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在继续下去了，赶紧把小姑娘从怀里放下来，“小核桃吃不吃虾饺啊，妈妈给你包虾饺行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可还没挪动半步，就听“哎呦”一声，紧接着，茶几上的杯盘碗盏被撞得一阵乱颤。

　　“妈妈！”孩子忙扑到她身边，要扶她。

　　蒲桃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腿，弯下腰，安抚似地喃喃了两声：“没事，没事。就是有点腿软，没站稳。”

　　“老师说经常摔跤是缺钙，妈妈，你需要吃点钙片。”小姑娘说着，转身就要回房去拿钙片。

　　却被蒲桃适时地拦了一把：“不用，没事，妈妈就是上班久了，有点累。”

　　累？

　　就像她上幼儿园那么累吗？

　　孩子的目光在蒲桃脸上搜寻了几回。

　　不对呀，她上幼儿园虽然很累，可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妈妈却天天生气、骂人。

　　难道大人说的“上班”就那么痛苦吗？

　　可是转念一想——爸爸就不这样啊？爸爸每天回家都是像她一样高高兴兴的，还会拉着妈妈在房间里一起唱歌呢。

　　同样是上班的人，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

　　关和祹开动脑筋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了妈妈上班不快乐的原因——那个叫“领导”的人。

　　于是晚上，趁爸爸给她读故事的时候，关和祹第一次向自己的爸爸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爸爸，我听同学说，你有好多好多钱，是吗？”

　　关盛泽认真想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是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嗯！”小姑娘一点头，举起一根幼嫩的小手指头，“我想买一个叫‘领导’的人。”

　　“领导？”关盛泽反应了一下女儿的意思，很快有了猜想，但还是循循善诱，“核桃怎么认识这个人？”

第126章 唱歌

　　“妈妈说的呀！”小姑娘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爸爸，两道短短的眉毛蹙起来，堆成个小肉揪揪。

　　关盛泽笑着伸出手去，手势温柔地落在孩子幼嫩的小脸儿上，把女儿的眉头抚了抚：“唔，为什么要‘买’他？核桃很喜欢这个人吗？”

　　“才不呢！”核桃把嘴一噘，“我讨厌死他了！”

　　“哦，为什么呢？”

　　“他欺负妈妈，把妈妈气坏了！”

　　关盛泽正色：“这么坏？妈妈有没有告诉你，那个‘领导’是怎么欺负她的？”

　　“没有。”小姑娘低着头，有点沮丧，两只睫毛长长的眼睛都耷拉下来了，眼尾往下垂，更显得委屈，“我只知道妈妈很生气，经常骂他，别的没有听见。”

　　“妈妈都骂人了？她怎么骂的？”

　　“嗯……妈妈说他不是人，想、想……”小小的孩子，望着天花板，努力回想大人的遣词造句，一句一句学给爸爸听，“还说想一巴掌拍死他！”

　　“哦！”关盛泽十分配合地惊叹一声，“妈妈这么生气？那我可要给妈妈好好出一口气。核桃放心吧，这件事包在爸爸身上了，我一定让妈妈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关盛泽对这个女儿自小就百般宠爱，就算是女儿要摘星星，他也只有笑眯眯搭梯子的份儿。

　　眼下看着女儿对自己甜甜笑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不断给他拍打鼓掌，抹了蜂蜜一样的小嘴儿还不住地欢呼：“爸爸真好！爸爸最伟大了！核桃最爱爸爸！”

　　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自豪，连腰板都挺得比往日更直了几分。

　　只是还不忘嘱咐女儿：“那核桃也要答应爸爸一件事。”

　　“什么呀？”

　　小姑娘附耳过去。

　　“以后妈妈再骂这个叫领导的坏蛋，你一定要来告诉我，我好给妈妈报仇，好不好？”

　　“好！”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轻轻一碰。

　　“爸爸，那我们以后就是‘保护阿桃小纵队’，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