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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裴清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鼓起勇气说：“如果你觉得，我今天的道歉还算诚心的话，就不要轻易原谅他们。”

　　陈知衍面上毫无波澜：“说完了吗？”

　　裴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应道：“说完了。”

　　“说完了就出去。”陈知衍撂下一句话就转身往外走，神色冷淡。

　　裴清翕了翕唇，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忍不住委屈地跺了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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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望襄阁后，裴清没有走远，看见那些大臣又回了书房，松了口气。

　　陈知衍再怎么生她的气，都没有当众强行把她赶走，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把她当做他的妻子来敬重的。

　　裴清回到栖间堂，就让丫鬟去交代厨房，今晚晚膳四菜一汤，都做陈知衍爱吃的。

　　只是裴清等到天都黑了，都没有等到陈知衍回来。

　　他们成婚这不到半个月以来，陈知衍哪天晚归，不和她一起吃饭，都会派个人回来告诉她。

　　今天却没有。

　　她让丫鬟去外院打听，丫鬟回来说，侯爷下午和大臣们议完事后就离开陈家了。

　　望襄阁的人没有侯爷的命令，也不敢和她说侯爷去了哪，今天还回不回来。

　　裴清只好让厨房把菜端上来。

　　陈知衍的口味偏清淡，裴清却是个无肉不欢的，还喜欢吃辣。

　　什么麻辣兔肉、辣炒羊肚、辣炒羊尾、胡辣醋腰子……还有天冷时喝的辣汤，都是她的最爱。

　　此时，她坐在桌前，看着这一桌绿油油的菜叶子，才发觉陈知衍以前总是迁就她。

　　裴清突然难受极了。

　　她把白天发生的事，在脑海里想了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还落了哪里没和他认错。

　　或许，陈知衍对她的不满已经积攒了很久了。

　　只是以前以为和他成了亲，就会变得不一样，没想到她还是“死性不改”，所以彻底厌烦她了。

　　裴清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陈知衍的心思很难猜，想再多也没有益处。

　　然而到了深夜，当周围都静下来，裴清一个人闭着眼蜷缩在床上，忧思反而更重了。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团迷雾中。

　　起初周身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她凭着感觉往前走去，一匹骏马突然嘶吼着从她身侧疾驰而过，掀起漫天的尘土，险些把她吓得跌倒在地。

　　可紧接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无数士兵挥舞着长枪短剑，奋力厮杀，远处，如雷鸣般的炮火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裴清望见那个坐在骏马上身穿盔甲的男人，高举起手中的长刀，朝着底下的士兵们发出一声强而有力的高喊：“都给我杀！！！”

　　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耀眼的血光将天空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

　　虽然只有远远的一个背影，但裴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战马上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正是她从小引以为傲的父亲。

　　她又惊又喜，提起裙摆努力朝父亲跑去。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团迷雾再次包围了她，周身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裴清顿时呆在原地。

　　待迷雾重新拨开，她看见周围已是尸横一片，而她威武的父亲被捆绑着双手，屈辱地跪在地上。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身后是排列整齐的大军，她忽然冲着他手起剑落，裴清刚要大叫起来，却见她挑破了父亲身上的盔甲。

　　银色的甲片一片接着一片落到地面上，父亲痛苦地闭上眼，落下一滴绝望而又不甘的眼泪。

第66章 人形汤婆子

　　随后，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将父亲从地上拉了起来，跟在女人身后，神色肃穆地走进黑压压的大军之中。

　　裴清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爹！！！”与此同时，撒腿狂奔，企图追上父亲的脚步，却从床上猛然坐起。

　　周围的一切骤然消失，黑漆漆的床帐内，只余裴清剧烈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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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间堂正屋门外，两个守夜的丫鬟正一人抱着一床薄被，坐在廊下昏昏欲睡，忽然被黑夜中隐隐响起的啜泣声吓得清醒过来。

　　“春兰姐姐，你快听，夫人好像在哭。”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果然听见了夫人的哭声。

　　“睡得好好的，夫人怎么哭了？我们快进去瞧瞧吧。”小丫鬟正想推开门，却被春兰一手拉住。

　　“等等，你先去西次间告诉侯爷，我在这儿守着。”

　　“好主意，我这就去。”

　　其实夫人晚上睡下后不久，侯爷就回来了。

　　可是侯爷不肯让她们告诉夫人，还让人把西次间收拾出来给他休息，看上去，还是在生夫人的气。

　　陈知衍于睡梦中被叫醒，披上外衣，伴着月光穿廊而来。

　　推开正屋的房门，缓步走进里间，就看见一副小小的身体坐在床上，把自己抱成一团，趴在小臂上低声哭泣。

　　她哭得极为隐忍，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疼。

　　即使分明她才是惹祸的那个。

　　丫鬟点燃了屋内的烛火，陈知衍走到床前坐下，看着她隐隐颤抖的身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兴许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哭声戛然而止。

　　“哭什么？”

　　小小的人儿听见这冰冷的声音，似乎一怔，过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

　　一张漂亮的小脸满是泪眼，红唇微抿，纤长的羽睫上挂着泪珠，一颤一颤的。

　　这会儿见了他，倒是不敢哭出声了，可那泪珠子却像不要钱似，愈发凶猛地成串往下掉。

　　陈知衍拧眉：“说话。”

　　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

　　裴清哽咽道：“我做了个恶梦，梦见了爹爹……”

　　陈知衍听后平静地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裴清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仰头哭道：“你又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以为我又在骗你，拿爹爹博取你的同情？”

　　陈知衍低头看她。

　　这女人哭起来就没个克制，抱着他的手臂，把他的袖子都哭湿了。

　　“松手。”

　　这话像是tຊ触及了裴清的痛点，不但没有松，反而抱得更紧了。

　　半边脸都靠在他手臂上，倔强地摇头：“我不松！既然都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你到底还在生什么气，你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陈知衍身体一僵，随即感觉到透过寝衣的湿润，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去让丫鬟端水进来伺候你擦脸，你哭成这个样子，怎么睡？”

　　裴清怔怔地眨了眨朦胧的泪眼，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冲动的样子有些丢脸，也就将他的手松开了。

　　一会儿春兰果然端了铜盆进来，陈知衍拿了一件干净的寝衣去了净室。

　　擦完脸后，裴清没有躺下去，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静静等着。

　　陈知衍出来后，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放下罗帐，见她不知所措地坐着看着自己，说了一声：“睡吧。”

　　然后掀开被褥，主动伸臂把她搂到怀中，和她一起躺下。

　　裴清也很配合地抱住他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味，一颗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大概是走过来时吹了会儿风，他身上有些凉，却不妨碍裴清想靠近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陈知衍了，甚至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

　　夫妻之间，不是先有情爱，而是先有依赖。

　　裴清不确定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陈知衍，有一件事，我想和你……”

　　裴清一面说，一面抬起头，陈知衍听到她说话，也睁开眼低下头看她。

　　两瓣唇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轻轻擦过，带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谁都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两人于黑夜中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陈知衍先反应过来，摸到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按了下去，声音低哑：“很晚了，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不行，明早我起不来。”

　　裴清揪着他的衣领，不管他听不听，就开始解释：

　　“白天我和你说，因为你不肯和我做真夫妻，所以才不信任你，有一半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那还有一半呢？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陈知衍问。

　　“嗯。”裴清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个很保守很古板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这句话，而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只要你不想，我就尊重你的意愿，不会怨你的。”

　　那她现在抱他抱得这么紧，又是在做什么？把他当人形汤婆子吗？

　　陈知衍很是无奈，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以前他觉得，他可以为裴清做很多事，却始终没想过她应该嫁给他。

　　可能一直以来，他都把裴清当学生看待。

　　突然之间要他娶她，和她做夫妻，他真的接受无能。

　　当初他劝了自己很久，才成功说服自己娶她。

　　然而心里最后那一道坎，依旧是迈不过去。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