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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曼吟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

她辗转反侧至清晨，才浅浅睡下。

梦中却并不平静，父亲生前与死时的面容像画卷般慢慢展开。

沈曼吟惊坐而起，喘息间，她摸着被汗湿透的绣枕，眼眶一热。

而此刻，外头正紧锣密鼓地敲打着。

皇上病重，无法亲授皇权，封诰便直接传至府上。

沈曼吟穿戴好，着一袭金黄锦缎蟒袍被宫人领着走至府外。

原本空阔的府门乌泱泱站了一片，上至丞相，下至宫女太监，通通低着头。

总管太监周全立于众官之前，尖声宣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嫡亲一脉无子，为固魏国苏山社稷，封皇孙女永昌郡主沈曼吟为皇太女！钦此！”

第六章 狠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沈曼吟接了圣旨，心中却仍旧不敢相信。

她已不是有名无实的郡主，而是一国皇储！

众臣齐拜沈曼吟，高喊着：“太女千岁！”

沈曼吟眼神微暗，众官中唯独不见傅逸骁。

而离府邸二十丈外的街角，傅逸骁立于枯树下，眸色深邃。

梁左相佝偻着起身，朝沈曼吟作揖道：“臣请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傅逸骁！”

此话一出，其他老臣纷纷附和：“求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傅逸骁！”

对他们来说，女子继位远没有傅逸骁专权严重。

只要除去傅逸骁，他们宁愿屈居于沈曼吟之下！

沈曼吟身形微怔，说不出话。

他们只知她已是皇太女，可傅逸骁却还是她的夫君。

这时，暗中目睹这一切的傅逸骁忽然走了来，狭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大臣们。

他唇角微扬，目光却满是狠戾：“诸位大臣，可否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众臣听见傅逸骁的声音，顿时汗如雨下。

他们听说今日他不在府内，才赶着带太监来颁布圣旨。

也好让沈曼吟下令诛杀傅逸骁，没想到他竟在暗处等着。

其中几个胆小的大臣腿已抖如筛糠。

他们素知傅逸骁心狠手辣，朝中官吏只要进入天牢，即使能出来，也只剩一口气……

傅逸骁见他们不敢说话了，转身走至沈曼吟身旁。

他轻笑道：“恭贺夫人成皇太女。”

梁左相见他这般轻浮无礼，忍不住呵斥：“傅逸骁，你该跪地参拜！”

闻言，傅逸骁凤眸微眯：“从古至今就没有丈夫跪妻子的道理，来人！”

他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群侍卫，将这些官吏团团围住。

沈曼吟脸色一白。

未等她说话，傅逸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左相昏聩，胆敢诬陷本司，关入天牢！”

话音刚落，不少官员连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

梁左相被两个侍卫死死架着，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愤恨和不甘：“皇太女，您看到了吧，您万不可手软，留下这乱臣贼子！”

声音越渐远去，沈曼吟面容煞白如纸。

她只听闻傅逸骁专权霸道，不想如此暴戾。

她抬眸，嘶声求情：“左相并无大错，这些老臣也只是祝贺我被封皇太女，放过他们吧。”

傅逸骁却冷笑道：“结党营私，岂可轻易放过。”

说完，他眼神一凛：“都带下去！”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场封诰礼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沈曼吟怔怔看着傅逸骁，只觉他无比陌生。

她想救这些官吏，但也知，如果开口，傅逸骁定会坐实他们结党营私的名头。

这样，他们更难活命。

沈曼吟心口顿觉一片苦意，她不想再待在这儿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被傅逸骁一把抓住手腕。

“若本司不在府邸，你可真要如那些庸官所言，斩了本司？”

这一问让沈曼吟愣住，她心渐渐紧缩，眼中是难掩的酸涩。

她自嫁给傅逸骁，日日只想他好，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更何况，如今的他手握兵政大权，她空有皇储名头，又能奈他何？

见沈曼吟垂眸迟迟不解释，傅逸骁心一沉，只觉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你真是本司的好夫人！”

他一把甩开沈曼吟，转身离去。

沈曼吟看了眼紫青的手腕，抬头遥遥望着傅逸骁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眶一热。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口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离傅逸骁那么远……

……

皇上病重，沈曼吟虽授封皇太女，但礼部未受命安排典礼。

按照惯例，作为皇储的沈曼吟必须要日夜陪驾，以防出现万一。

沈曼吟心中有怨，怨皇上下令杀了父亲，但还是进了宫。

然进宫那日，地上雪已有三寸厚，无宫人接，更无人送。

因为傅逸骁的命令，没有人敢。

沈曼吟在风雪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身子颤抖着。

她望着巍峨的宫门，喉间发涩，喃喃道：“萧寒，我想回凉州。”

第七章 和离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沈曼吟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沈曼吟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沈曼吟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沈曼吟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傅逸骁！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沈曼吟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沈曼吟一愣。

傅逸骁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傅逸骁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沈曼吟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沈曼吟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沈曼吟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沈曼吟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沈曼吟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沈曼吟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沈曼吟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沈曼吟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沈曼吟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傅逸骁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沈曼吟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傅逸骁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沈曼吟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沈曼吟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第八章 逼迫

傅逸骁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沈曼吟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傅逸骁，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傅逸骁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沈曼吟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傅逸骁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沈曼吟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傅逸骁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沈曼吟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傅逸骁，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沈曼吟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傅逸骁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沈曼吟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沈曼吟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