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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殿

顾玄瑾脸色惨白，满眼血丝地躺在榻上。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像个木偶一般。

无论是谁来看顾玄瑾，都没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顾玄瑾的身边，早已经没有亲人了。

沈太傅会带着太医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来给顾玄瑾把脉，“陛下，切忌忧思过度，伤及五脏啊。”

殿内最终归于寂静。

沈太傅叹气，先行让太医离开。

“陛下，朝中不可一日无君，皇后娘娘为大歧献出性命，可不是为了见到陛下这般模样。”

他说他的，顾玄瑾一句也没应。

只是在提到韩芸汐的时候，眼睛眨了一下。

殿外突然吵吵闹闹的，沈太傅转眸朝殿门一看，发现是韩卿卿不顾阻拦直接进了殿。

沈太傅本想把韩卿卿劝走，怕顾玄瑾见人伤情。

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反应的顾玄瑾突然撑着身子坐起，说：“让她进来。”

“沈太傅近日也累了吧，且回府歇息吧。”

韩卿卿还佯装委屈，“陛下，臣妾这几日一直在担心陛下，每次来看陛下都会被那帮奴才拦住，臣妾……”

顾玄瑾在看到韩卿卿的那一刹，的确会想起韩芸汐。

想着想着便分了神。

韩卿卿轻唤了声陛下，顾玄瑾才发觉眼前人是韩卿卿，不是韩芸汐。

“这几日朝中有何变故？”

韩卿卿想都没想就摇头说：“没有，这几日他们都安分守己得很。”

“很好。”顾玄瑾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汐已死？”

第13章

她浑身一震，立马松开了顾玄瑾的手。

“陛下，您在说什么呢……”

顾玄瑾看出她的心虚，再次追问：“韩卿卿，朕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周围空气逐渐凝固，顾玄瑾的那双眼睛，像是可以看穿所有。

韩卿卿受不住被他一直这么盯着，本想就这么借口离开乾阳殿，且没想到殿外早就有人守在那。

无论韩卿卿说什么，她都没有办法离开乾阳殿半步。

顾玄瑾也还坐在那，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韩卿卿终于慌了，站在中央看着顾玄瑾，轻笑出声：“也就比陛下早那么几日，韩芸汐本就没几月可活，臣妾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他瞳孔一震，整个人就像是回光返照般冲上前掐住韩卿卿的脖子，质问：“什么没几月可活？说清楚！”

韩卿卿瞳孔剧缩，顾玄瑾又缓了一阵，才想起韩芸汐是因为试药所以时日无多。

顾玄瑾越掐越紧，“你分明知道！你为何不将真相告知于朕？还鸠占鹊巢，让朕冷落了阿汐三年。”

“臣妾说过的，神医也说过，对了，就连皇后也亲口说过，是陛下您自己不相信，到如今为何又来怪臣妾？”

“臣妾不过是自私了这一回，都不可以吗？”

是啊，是他自己不相信。7

不相信那个人是韩芸汐，不愿意接受韩芸汐才是救自己的那一个。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偏偏不信她！

顾玄瑾死死地掐住韩卿卿：“都怪你这个贱妇！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要害阿汐害到这种地步。”

韩卿卿呼吸困难，整张脸都因为没法正常呼吸而涨红。

却还要扯着笑容：“为什么？凭什么她是嫡女就能从小收到那么多的优待。”

“爹娘爱她，谷主也爱她，就连陛下现在也爱她爱得疯魔！”

“臣妾嫉妒啊，嫉妒她身边总有那么多人，臣妾就是抢了一个陛下你，不可以吗？”

顾玄瑾把韩卿卿怒摔出长宁殿，她硬生生从阶梯之上滚了下去。

“来人，将这个贱人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终生不得出！”

秋风呼啸而过，顾玄瑾站在殿门前，飘来一阵阵花香。

是野百合的香味！

顾玄瑾循着花香跑了出去，却来到了宫门。

他停下脚步，又闻了闻，外面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姗姗来迟的太监忍不住问顾玄瑾，“陛下，您这是在找什么？”

顾玄瑾盯着宫墙看，魂似已经飞了出去：“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

太监闻了又闻，摇头：“陛下，这宫墙之外是长街，怎么可能会有花香呢？”

可是他是真的闻到了！

他点头：“有！是真的有，是阿汐种的野百合。”

太监个个面露难色，你看我我看你。

顾玄瑾却要出宫门去找野百合的花香是从哪飘来的。

太监们费尽全力才勉强把顾玄瑾劝下，说他们闻到了花香味，叫人去找来后采集给顾玄瑾。

但顾玄瑾虽行迹疯魔，但人不蠢。

他知道那些人没有闻到花香的味道，也不可能顺着花香味找到野百合。

夜晚，顾玄瑾一个人偷偷地出了宫门。

第14章

翌日。

皇宫就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在皇宫里寻找顾玄瑾的下落。

几乎把整个皇宫都要翻过来了，连顾玄瑾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跟在顾玄瑾身边的太监突然想起来昨日顾玄瑾说的什么香味，还说要出宫。

他们迅速把搜查范围扩大，连着方圆几十里都开始派人仔细地找。

沈太傅更是走到宫墙这，来闻闻顾玄瑾所说的那一股花香。

确实什么都没有。

而另一边的顾玄瑾却一直循着花香的味道走在街市上。

找到一半，那股香味就消失了。

顾玄瑾只能停在半路，迷茫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完全没有办法再判断具体散发出花香的方位。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皇宫里的人找了出来。

正好看到了站在街市中间的顾玄瑾。2

顾玄瑾还是回了皇宫。

今日这大半日的几顿折腾也煞费精神，虽心中仍惴惴着，依旧和衣到床上躺了一躺。

却不想躺得也不安生，一闭眼，面前一派黑茫茫中便呈出韩芸汐苍白的脸来。

他轻揉眉心，下床来到院子里的躺椅坐着，想着这一切也是他罪有应得。

太监拿着披风上前，“陛下，秋日风寒，莫要着凉了。”

顾玄瑾点了点头，把披风收下之后便让太监退下。

他把披风盖在身上，看着宫中枫叶随着风飘散，顿感岁月飞逝。

距离那一日也过了好几日了。

顾玄瑾还是没有勇气去韩府见韩芸汐，也没有去问他们把韩芸汐的尸首葬在何处。

此时，他突然想起还被他关在天牢里的谢欢。

顾玄瑾急匆匆地便拿着披风赶去了天牢。

他直冲着关押谢欢的地方而去。

谢欢正背对着他，顾玄瑾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想要知道谢欢知不知道这一切的始末。

“谢欢，你和阿汐之间是清白的吗？”

谢欢闻言站了起来，回道：“臣和皇后娘娘少时虽为青梅竹马，但各自婚嫁之后便不再来往，更何况她是大歧的皇后。”

“此前种种，皆是谣言。”

顾玄瑾姑且信他，但是他还是拿出了当时在边疆截获的那些书信。

他把书信扔了进去，“那你为何频繁出入韩府，你早就知道阿汐去了边疆？为何知情不报！”

“若是你早些告诉朕，阿汐或许就不会战死沙场……”

谢欢猛然抬头，在看向顾玄瑾时带着几分疑惑，在看到顾玄瑾眼中有痛时，才捡起地上的书信，“难怪这几日并未有皇后娘娘的消息，竟是……”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早已红透了：“陛下，若是将此事告知与您，您的做法或许还不如让皇后娘娘在边疆战死。”

“皇后娘娘本就时日无多，相比死在深宫，她更爱自由。”

顾玄瑾苦笑：“更爱自由……”

他重复了一遍谢欢说的话，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她又为何要嫁入王府，又要成为皇后呢。”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在问谢欢。

谢欢把书信递给顾玄瑾，“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想比自由，更爱陛下。”

第15章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如果不是爱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因为他，或许她还能离开皇宫，过一段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从前，竟还怀疑过韩芸汐和谢欢两个人之间不清白。

荒唐！

顾玄瑾背过身，凄笑着。

他什么都没再说，就离开了天牢。

随后命人把谢欢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顾玄瑾一路走回长宁殿，一步一步地。

他逐渐明白，导致这一切的，都是他的不信任。

可他便是这样过完了他的一生。

顾玄瑾生在帝王家，他小时候也曾天真快乐过。

只是那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在告诉他，在皇宫里，只有勾心斗角，处处提防才能活下去。

他也在这皇宫里，葬送了那一个曾经的自己。

顾玄瑾他也曾那般随心所欲过，可换来的却是被算计，经历生离死别。

他那时才逐渐地将自己封闭，变成冷心冷情的帝王。

他出生那年皇城正下着大雨。

永宁殿外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在外来回踱步，身旁的太监生怕帝王的身上沾到了雨水，也跟着拿着伞挡住侧飘下来的雨。

今日是皇后临产的日子。

殿内不间断地传出一声声的疼叫以及产婆接生的声音，都在时时刻刻的拉紧着帝王心上的弦。

太监一直在跟着劝导。

突得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那一瞬宛如白昼。

随即永宁殿内传出一声声响亮的哭声。

帝王眉头倏地舒展开，那屋内忽闪忽闪的烛光，在湿寒的夜里，似是曙光。

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