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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要死了。”
四五岁的孩子面对生死会是什么样子？
他那双灰败的眼里没有一点情绪。
他劝他：“不会的。你乖，多喝药就会好了。”
他摇头：“不会好了。哥哥，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枣树下吧。”
那枣树在他位于后山的小屋前。
他每次来找他，都会给他带几颗枣子。
他惦记上了，想着枣子，才笑了：“就把我埋在枣树下吧。我想陪着哥哥。”
他没答应，不许他说丧气的话。
但他确实要死了。
他死的时候，对他说；“哥哥，听说死了，要写墓志铭的。”
他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问：“你叫什么？”
“阿征，阿征——”
苍老而久远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秦稷睁开眼，看到了年迈的皇帝，就坐在床前，伸着干枯的手，想要摸他的头。他下意识躲开了，没让他碰，他先是惊愕，没一会，浑浊的眼睛湿润了。
“阿征，是父皇啊……咳咳——”
他情绪激动，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常在御前伺候的老太监邓福顺立刻递上一杯热茶，小声劝着：“皇上，您不要激动，御医说了，您这身体，切忌情绪波动啊。”
劝完，又看向秦稷，提醒着：“太子殿下，皇上龙体不佳，还望您多劝几句，让皇上保重龙体。”
秦稷没有劝，只是安静地看着皇帝。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帝，五十多岁的男人戎马大半生，头发花白，眉眼间都是老态，曾经高大的身材变得萎靡干瘦，甚至哈腰驼背，全然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咳咳，老邓，你别说话，咳咳，你下去，朕要跟太子，咳咳，单独说会儿话……”
高琨摆着手，一句话三次咳嗽，病得像是随时能背过气去。
秦稷看他这样，心里很想他死去，但理智告诉他：如果高琨死了，没人可以阻挡敬王即位。他需要他多撑些时间，让他积累对抗敬王的资本。
“烦劳太子殿下多照顾些皇上。”
御前太监邓福顺说完这句话，带着宫人退下了。

殿内安静下来。

高琨再次伸出手，这次，秦稷没有躲，让他摸了头。
“阿征，乖皇儿啊——”
高琨激动得老泪纵横，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但咳嗽也影响不了他说话：“阿征，咳咳，别怪父皇，咳咳，父皇送你去明空寺，是无奈之举啊。那时，你快病死，咳咳，你快病死了，父皇请遍天下名医，都说你命贵福薄，是早夭之相……”
“我知道。”
秦稷听他说话实在累，就打断他的话，不想他说下去了：“我很好，您不用担心，送我回东宫吧。”
他大抵昏迷的时候，被送进了皇宫，还是直接送进皇帝的寝宫，估摸是皇帝的旨意。
他想做个慈父，可惜，他不是他的孝子。
“不急。咳咳，乖皇儿，陪父皇说会儿话吧。”
高琨目光爱怜地摸着他的头，渐渐的，手往下移，摸到了他的脸。
秦稷很不习惯，应该说厌恶，想躲开，就听他说：“听说你为那女子挡了箭——”
果然，这事儿躲不掉的。
皇帝这么急着见他，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是对的。
高琨摸着他的脸，温柔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宫女私逃，确实要杖毙，但你们共患难，何苦那般伤她？甚至，咳咳咳，还把她送给敬王？”
秦稷漠然说：“她性情跳脱，行事轻狂，皇宫不适合她。”
高琨听了，目露愕然：“听着……倒像是喜欢极了她。”
秦稷心里一紧，面上摇头反驳：“不过是佛家慈悲罢了。”
高琨不以为然，反问：“既然佛家慈悲，何来杖毙一说？”
秦稷被问住了。
他行事矛盾，游移不定，皇帝都能看出来，敬王呢？他真能骗过他吗？
高琨见他沉默，拍拍他的肩膀，叹道：“阿征啊，不要骗父皇。父皇确实年纪大了，但还不至到昏聩的地步。你不要任性，咳咳咳，你该学着执政了。”
秦稷没有说话，继续保持沉默。
高琨继续说：“至于反高复祁组织？他们胆敢刺杀于你，如此猖獗，朕必，咳咳，必严惩不贷！”
秦稷对反高复祁组织很有兴趣，便说：“王叔将这事交由刑部处理了，东宫卫所就从旁协助吧。”
高琨没有意见，点头一笑：“好。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秦稷双手合十，冷冷淡淡：“阿弥陀佛——”
高琨见他这样，笑容立刻就淡了：“阿征啊，朕老了，坚持不了几天了，这皇位非你莫属。”
秦稷没说话，又恢复了沉默。
他在沉默中走了神，想到了阮小柒，现在她怎么样了？伤势得到处理了吗？会……恨他吗？
敬王府。
阮小柒趴在床上，咬着帕子，双手抓着高惩的手臂，疼得俏脸扭曲，汗水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高惩见她这凄惨模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老大夫娴熟地上药包扎，余光扫着高惩，打趣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见王爷这样关心一个女子呢。”
高惩一笑：“可不是？本王也不知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关心一个女子。大抵是有缘吧。”
老大夫点头笑着附和：“有缘好啊。王爷等了这样久，终于等来了缘分。”
阮小柒疼得死去活来，没有心情去在意这缘分。
当伤口包扎结束，她也力竭，昏睡了过去。
高惩见了，从丫鬟手里接了帕子，浸了水，为她擦了汗。
正擦着，肖霖进来传话：“王爷，素嘉居士到了。”
高惩点头：“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