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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梦境中的片段。
凄惨的战场，抱着自己的女人，漫天的箭雨……
这个梦，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到如今，已经困扰了他十五年。
他永远都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却能清楚记得那双漆黑的眼。
此刻，梦里的身影和江雯渐渐合为一体，裴冥华狂跳的心脏倏然一静。
江雯？怎么可能会是她？！
裴冥华看着江雯收起长枪，晦暗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温特助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的身手？”
江雯卸下盔甲的动作微顿，一时听不出他是在试探，还是关心。
“很久之前。”
裴冥华听着，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兀的塌陷一块。
两人气氛竟然奇怪的和谐，引得片场众人频频侧目。
舒梦华简直要气疯了！
这是第一次，在有她的场合中，裴冥华却将目光看向了江雯。
她快步走上前，娇嗔开口：“清霄哥，我饿了。”
裴冥华收回目光，看着舒梦华，声音温和：“我订了你想吃的餐馆。”
舒梦华这才展颜笑开：“我就知道清霄哥对我最好。”
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江雯按下心底闷疼，逼迫自己不再去看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可越是不看，心底的涩意越发翻江倒海。
以往，在大朔，近至京都，远到边塞，几乎有名的酒楼都知道裴冥华的名号。
只要她卸甲在家，裴冥华就会放下手中事，带她去寻各地的特色菜。
那时，他说：“阿岚，我听宫里嬷嬷说，人老了会尝不出味道，我不想我们有遗憾。”
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怎么会有遗憾呢？
可时光跨越千年，一切早已不如初，只觉得好似处处都是遗憾。
江雯深深低着头，眼周滚烫。
她也曾向裴冥华承诺，说过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可现在，你太舍得让我难过了……
沉思间，副导演走过来，脸上堆满笑意：“温特助你演的实在太好了，导演决定再加一场和爱人战死沙场的的戏码，都期待您的演技啊……”
‘爱人战死’四个字，重重砸在江雯的耳膜上。
另一边，裴冥华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眼前却闪过江雯的身影。
舒梦华开口：“清霄哥，等下我们打包一些吃的带给温特助好吗？”
裴冥华回头对上她的眼，突然觉得，好像这双眼，又没有那么像梦中人了。
他垂眸，指腹摩挲着冰凉的佛珠，淡道：“不用。”
舒梦华吃了闭门羹，嚅了嚅嘴还想说什么。
裴冥华冷厉的眉眼间闪过不悦，等到餐厅前放下舒梦华后。
他冷然吩咐：“去潭柘寺。”
话落，司机一脚油门，在舒梦华愤愤的眼神中疾驰而去。
车上，裴冥华闭目养神，脑海中闪过一副尸山血海的画面。
画面中，有一人抱着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挡箭。
“裴冥华，我们生同jsg衾，死同裘。”
莫名的，他又想起片场的江雯。
他梦里的心上人是巾帼英雄，敌万军而不惧。
江雯……不过一个寻常人而已。
裴冥华皱了下眉，转动手中佛珠，在心里诵经。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刚静下来。
前座的林绍突然接到消息，转过头来汇报。
“祁总，片场那边打来电话，温小姐拍戏负伤，现已送去了医院！”

第7章


医院内，消毒水味刺鼻。
江雯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在疼。
她回想起在片场坠落的瞬间，依旧心有余悸。
本来那样的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腹部莫名窜起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身形。
江雯动了动手指，突然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她一愣，随即转头看向沙发处。
暖黄灯光下，裴冥华双腿交叠坐在那里，左手随意搭着扶手，露出的腕骨上，佛珠耀眼。
看向她的眼里没有毫担忧关切，唯有漠然。
“医生给你检查过，除了手臂的伤，没什么大碍。”
就这一瞬间，江雯心底的悲哀几乎抑制不住。
明明之前，自己哪怕只是轻微的划伤，他都会去太医署寻上好的金疮药送过来。
如今，他就这么清凌凌的坐在那，就像端坐云端的神，俯瞰他的子民。
他现在是在想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还是在庆幸舒梦华今天不在片场？
江雯心尖一颤，不敢任由自己想下去。
她不说话，裴冥华也无声。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他拨弄佛珠的声音。
江雯被他身上散出的檀香味包裹，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从前。

帝王因病昏厥不醒，身为胞弟的裴冥华成为摄政王，接受朝臣跪拜。

彼时，她已经接过了将军府的重担，踏入朝堂。
就在她满心骄傲不想随着众臣跪下去时，那人清冷肃然的声音却响起。
“温大将军，不必跪本王。”
众臣皆静，江雯骤然抬头。
身穿玄色蟒袍的人看着她，眼底温情涌动。
“大将军舍命相护，大朔才有如今的安定，皇兄执政时就说过，将军府众人，可面圣不跪。”
“于本王而言，你是我未来的妻，你我之间只有举案齐眉，更不必讲究君臣之礼。”
当日散朝后，江雯在宫门口等着裴冥华出来，见了他，只有一句。
“当日你问我，可愿与你生不同衾死同穴，如今我告诉你答案，我愿意。”
梦中，裴冥华含着笑意朝她伸出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江雯心口微暖，正要回握他，四周突的弥漫雾气，天地都在晃动。
她猛然惊醒，却看见裴冥华近在咫尺的脸。
江雯一时恍惚，抬手想拉住他，可下一瞬，裴冥华往后撤了一步。
她苍白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裴冥华紧盯着她：“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为何要说生不同衾死同穴这句话？”
江雯忍住泪意，缓缓放下手。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
第一次，裴冥华转动佛珠的动作有些乱了节奏。
突然，病房门口传来响动，舒梦华的声音陡然响起。
“温特助，我先前只跟你说过一次，没想到你竟然记住了。”
江雯愕然看去：“什么……”
“够了！”
裴冥华第一次表露出一丝愠怒：“再有下次，你这个特助就不用做了。”
江雯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数九寒天被丢进冰窟的囚犯。
堕落于裴冥华这三个字，画地为牢。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好看看它还在不在跳动。
许久，江雯才逼退泪意，垂眸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以这个时代的科技，她身体上的两次剧痛却没查出任何问题，这不正常。
莫名的……江雯脑海中划过那陌生和尚的脸。
她拔掉手上针头，撑着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潭柘寺。
江雯站在大雄宝殿门口，腹部，肩部疯狂叫嚣着疼，她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紧紧咬牙，盯着那尊高大的佛像，抬脚迈了进去！
宛如心脏破裂，筋骨揉碎的痛瞬间席卷全身！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拉着她，想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通！江雯重重扑倒在地。
一旁的小沙弥赶忙过来过来扶她：“施主！”
江雯抬眸看他，眼里却只有执拗：“小师傅，我想见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和尚。”
小沙弥一脸疑惑：“您上次来是见了哪位师傅，知道法号吗？”
江雯眼里闪过茫然。
跟着裴冥华三年，她也是第一次在潭柘寺见到那个和尚，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甚至此刻想起，连那和尚的面容都变得模糊。
她脸色一白，心中惶恐更甚仿若被火焰焚烧。
小和尚走后，江雯强撑着到诸天佛像跪下：“信女江雯，求佛祖指明出路。”
可无论哀求，四周都只有无尽的梵音，冰冷的佛像和墙上全是劝人放下执念的偈语。
她耳边嗡嗡作响，忍不住起身去寻，不顾阻拦推开了一间又一间的禅室，只想求一个答案！
就在江雯要推开最后一间禅室时，一声叹息在在耳畔炸开。
“施主这又是何苦？”
她骤然回头，禅房外，苦苦寻找的和尚拈着佛珠，静立树下。
她忍着疼，踉跄着走到和尚面前：“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她已经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让她了却心愿？
又为何让她承受这些痛苦的折磨？
和尚念了句佛号，才道：“施主，尘缘了，归去吧。”
江雯抓住他的袈裟，眼睛红的仿佛滴血：“尘缘未了！他明明活着！”
和尚眼中透出一丝哀怜：“过往如云烟，施主，他早不是你曾经的那个人了。”

第8章


不是？
江雯身形猛的晃了晃，声音沙哑粗粝：“可是他们的长相和名字都别无二致！”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裴冥华，根本无法承受第二次。
江雯垂下眸，低声哀求：“求求您，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和尚不断转动佛珠：“可你占据旁人身体，已经是错，苦守执念不肯放手，更是错上加错。”
江雯一愣，接着堆积心底的情绪骤然爆发。
“我有什么错？和尚，我有什么错！”
“是谁让我出现在这里？是你，还是佛？我明明可以与相爱之人同生死，是你们给我编造了一场虚伪的梦境！如今你们却说是我的错？”
她眼里波光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泪来。
“佛说善恶有报，我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落的如此下场？”
和尚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合十，轻轻闭上了眼。
江雯看着他，满腔的愤恨都化作深深的疲倦。
她一点点跪下去，语气哽咽到极致。
“不管您是谁，都求求您，我只想要我的清霄……”
山风吹落秋叶，叹息起：“痴儿，可知痴念当惩？”
江雯浑身一震，待起身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身后突的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嗓音：“江雯！”
她茫茫然扭头，却见裴冥华大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