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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衍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邵，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谢无衍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二章 你们再无关系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谢无衍搀起来。

谢无衍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花轿中的沈挽儿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花轿缓缓落下，谢无衍掀开轿帘，将沈挽儿抱了下来。

邵太傅下了马车，看着谢无衍小心翼翼的将沈挽儿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沈挽儿是个好孩子，任谢无衍才觉心仪沈挽儿，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沈挽儿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谢无衍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沈挽儿紧握的右手。

“让开——谢无衍！把千叶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谢无衍，失态的哭喊：“谢无衍！你到底有没有心？千叶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邵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程少夫人……”

“邵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程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程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千叶乃我程家人，若邵太傅还念程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千叶遗体。”

邵太傅踌躇着望向谢无衍，就算他肯让沈挽儿回程家，恐怕谢无衍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谢无衍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沈挽儿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谢无衍眼中的哀伤和坚毅，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沈挽儿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谢无衍，千叶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邵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谢无衍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沈挽儿：“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沈挽儿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沈挽儿。

想到这儿，谢无衍不禁自嘲起来，真是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柳馥兰柳眉一蹙，手中的和离书被紧握成了一团，当初程毅为了沈挽儿的幸福，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赐婚，未想今日却帮了谢无衍。

邵太傅此时再无朝堂中的威严：“程少夫人，待一切事安排妥当，老夫会亲自登门谢罪。”

岂料柳馥兰扭头就走了，急匆匆的模样让李庆吓得不轻：“少夫人！你有孕在身，你慢些！”

柳馥兰站在太傅府外，瞪着门上的牌匾：“我进宫去见皇上。”

第十三章 放手吧

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正为程家一事忧虑之时，太监传报程副将遗孀柳馥兰有事求见。

柳馥兰稳步走了进去，扶着腰倏然跪地：“皇上，民女此番逾越面圣只为一事，还请皇上看在程家护国之功上应允。”

“何事？”

柳馥兰将袖内的信呈上，声声恳切：“请皇上下旨，让沈挽儿入程家祖墓，此乃千叶的遗愿。”

而御书房外，李庆双手摩挲着，紧张不已。

当初程毅请旨已战功赐婚，如今又要请旨让沈挽儿回程家，皇上毕竟是天子，圣旨岂能随意听人几句就下了。

正当他在愈渐担忧中，柳馥兰被宫女搀扶着出来了。

“少夫人。”

“我们去接千叶。”

此时太傅府门口站了几十个百姓，甚至还有穿着粗布衣的。

“两位将军尸骨未寒，邵太傅倒办起喜事来了！”

“呸！忠将以死护国，这些朝臣就知道享福！”

“几月前邵家娶将军小姐还是用棺材接的，简直无德无心！”

一句句讽刺谩骂都被小厮传入邵太傅的耳内，他捂面哀叹，只觉无颜去面对府外的百姓和柳馥兰。

百姓虽不知程邵两家之事，但那日沈挽儿身着嫁衣被棺材相迎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谢无衍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沈挽儿身边，足足看了她一个时辰。

“循儿……”邵太傅握住他的肩膀：“若不然，让千叶回家吧。”

他并非不认沈挽儿为儿媳，而是此时的邵家已经配不上她了。

谢无衍垂眸，握着沈挽儿的手轻轻摩挲着：“这里便是她的家。”

邵太傅沉默了，他了解谢无衍，此刻他心中一定是乱做了一团了……

一小厮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老爷，程少夫人她……”

他话还没说完，柳馥兰便手拿圣旨走了进来：“邵太傅，皇上有旨，沈挽儿护国有功，如遗愿入程家祖墓。”

邵太傅一愣，却见李庆已打断将沈挽儿抱起来了。

“滚开！”谢无衍突然暴怒，将李庆的手掀开：“不准碰她！”

他将沈挽儿半抱在怀，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愿让人看见此时满眼都是泪水的他。

怀中人的身体如同盔甲般冰冷，但谢无衍却觉得只有抱着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李庆乃习武之人，岂会在意他这点力气：“难不成邵府要抗旨不成？”他冷言嘲弄道，目中满是鄙夷。

“放手吧。”柳馥兰看着谢无衍颤抖的双肩，语气虽愤却也带着可惜：“她用十二年的时间爱你，你从未肯给她一句回应。如今她走了，你现在顿悟更是多余了。”

谢无衍呆住了，柳馥兰的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

十二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二年，而沈挽儿唯一一个十二年给了他，他却将她这最为珍贵的十二年扔掉了，等他再想捡起来时，却已经不见了。

李庆趁着谢无衍愣神之际，将沈挽儿从他怀中抱走，与柳馥兰离开了太傅府。

谢无衍依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任邵太傅怎么喊都没有反应，猛然间，他起身将胸前的绣球扯落在地，疾步奔了出去。

“循儿！你去哪儿！？”

第十四章 你配不上

待谢无衍跑至府门外时，柳馥兰和李庆早已带着沈挽儿驾着马车走了，他骑上马，一刻也未停留奔向将军府。

奈何此时的将军府大门紧闭，好似是为了故意阻挡他一般，谢无衍直直的站在府外，雪渐渐覆盖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好像听见了柳馥兰的哭声，好像也听见了棺盖挪动的声音，他抬起赤红的双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墙，紧握着双拳。

曾经沈挽儿就是一次次的爬墙偷跑出去找他的，她的小手上总是有很多伤痕，但她每次都会笑嘻嘻的背到身后。

“吱——”的一声，府门突然开了，一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缓缓走到谢无衍面前。

“谢无衍。”

谢无衍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脸上，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他蹙起了眉头：“陆北尘？”

他、沈挽儿还有陆北尘三人儿时总在一处玩，只是没过几年陆北尘家中遭贬黜离开了京城。

谢无衍不关心陆北尘何时回来的，他只在意为何他会从将军府中出来：“你为何在这儿？”

陆北尘眼中还带着泪，他无奈苦笑：“千叶为国战死，我自是来看她最后一眼。”

谢无衍闻言，心更是一窒。

陆北尘对沈挽儿与谢无衍的事略知一二，他看着双目无甚神采的谢无衍问道：“后悔了？”

谢无衍不语，他后悔，但他说不出来，他也更不会对陆北尘说。

见他沉默，陆北尘冷然一笑：“千叶肯放下你上战场，除了迫不得已，或许也因为明白了你不会真心待她。”

谢无衍眉目一拧，眼中的怒火几欲让他想出手。

而陆北尘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十二年了，她痴情十二年，换来这么结果根本就不值得。”

谢无衍被他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怒视着陆北尘：“我与她的事，你还是这么多嘴！”

从儿时开始，他们三人都是陆北尘护沈挽儿，沈挽儿护谢无衍这种玩伴关系。

陆北尘曾对沈挽儿说谢无衍不会喜欢她，但沈挽儿只是笑着摇摇头，谢无衍也因为这点，对陆北尘总抱着一种莫名的厌烦。

以至于每次看见沈挽儿与他走在一起，便会故意的不理沈挽儿。

本来温和的陆北尘瞬时就怒了，他嘲笑道：“我至少从未将千叶的一片好心置于东流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