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陈策抖音热推小说全集无删减 小伍陈策免费阅读
她与沈宴初不止是表兄妹,更是平等的。
她尚还愣怔着,夏侯承已提着剑来,恨不得亲自动手,“公子不该留燕人!”
其余诸将亦应声附和,“公子!”
但沈宴初收了剑,“周延年,你走罢。”
周延年不过是陈策身边的护卫将军,向来默默无闻。有裴孝廉的时候,周延年从未出过什么风头,跟着陈策进宫的也大多都是裴孝廉,他与沈宴初极少有机会打照面。
沈宴初竟认得周延年。
可想而知,他在蓟城的细作网有多么庞大精细。
周延年大抵没有想过沈宴初竟肯放他,也大抵没有想过沈宴初竟知道他的名字。
他拄着剑原地立了好一会儿,凌乱的发丝在风里胡乱地飘荡,他恭敬地朝沈宴初躬身抱拳,“周某从不曾见过魏公子,但请公子立即动身回魏国!”
是了,他们在此地已经耽搁许久,周延年都能追来,想必更多的追兵就在后头了。
何况西林苑有嗅觉最厉害的猎犬。
周延年说完便踩着雪翻身上马,疾驰数丈远,忽地勒马止步,转过身来。
蹄下白雪盈尺,他的马在丈许方圆之内频频打着转儿。
他冲着小伍高声问道,“公子问姑娘,驿站答应公子的话,可还记得?”
小伍鼻尖酸涩。
她记得呀。
她什么都记得。
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记得。
那人说,小伍,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她说,公子以后会有许多孩子。
她并没有应过公子。
她红着眼眶,亦是高声回道,“将军问公子,公子答应放小伍回家,公子可还记得?”
周延年的马尚在原地踟蹰不肯向前,沈晏初已将她一把抱起,早就冻得僵硬的身子在他温暖的怀里忽地有了知觉。
他说,“小伍,我们走。”
是了,是该走了。
深深浅浅地踩着积雪回了木屋,她被沈宴初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炭盆里的柴火渐渐熄了下去,但这透风的山间木屋到底是比外头暖的。
屋里屋外无人说话,但见夏侯承与诸将开始往外赶车牵马。他们近来打了几只狍子,此时也都悬在鞍上好做路上的干粮。
他们没有问何时起程,收拾完了便全都挎着刀剑杵在屋里。
这狭小的木屋子挤满了人。
他们在等自己的主人启程。
即刻。
马上。
分毫也不能再等。
沈宴初也没有说话,他将那毛茸茸的毡帽扣上了她的脑袋,帽檐拉得低低的,掩住了双耳,连人带被褥一同抱起,大步迈出了木屋。
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覆住了满地的鲜血,覆住了燕人窄口的衣袍,也慢慢覆住了他们再也生动不起来的脸。
若不是变成猛兽口中的野味,他们的尸骨将永远留在这里。
山是不知名的山,地是不知名的地,人也是不知名的人。
周延年已经走了,这茫茫的天地间再看不见他一丁点儿的身影。
“驾!”
这一声喝断然响起,马嘶鸣着往前跑了起来,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往前奔着,众人骑马紧跟其后。
小伍尚在沈宴初的怀里微微发着抖。
他身上的木蜜香已完全被血腥味掩住了,再闻不出一星半点儿来。
她想起从前每一次与燕军交战,他的战袍都如此时一样染透了浓浓的血渍。
他为魏国杀敌,也在为她杀人。
他那一双手即便隔着被褥,仍是结实有力的。
他温声哄她,“小伍不怕。”
小伍不怕。
极少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旁人都以为她是有胆识有风骨的人,她自己也不怎么在外人面前露怯,天大的事与畏惧全都压在心里。
可人是肉做的,心也是肉长的,这世间哪儿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说,“我定带你回家。”
可这条回家的路,势必是一条尸骨横陈的路。
小伍闭紧双眸,“大表哥,我心里不安宁。”
他安抚她,“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可她哪儿能睡着呢?
那疾疾的马蹄声一下下地全都踩在她的心上,踩得她心慌意乱,惊悸不安。
她攥住沈宴初的衣袍,不由地仰头望他,“大表哥,不要再因我杀人了。”
他温和笑着,“回了家,自然就不杀了。”
一个死局。
不杀人,便回不了家。要回家,就不得不杀人。
她不回兰台,便会有更多的追兵,那便要杀更多的人。
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到头呐?
人是杀不完的。
她心里难过,“可他们并不是要杀我。”
他亦有话来答她,“你若回兰台,与杀你、杀我有什么两样?”
她凝着眉,暗自叹息,“小伍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他是魏国大公子,他应以魏国为重。
深入燕境,只身犯险,原本便不是他该做的事。
但他说,“我爱重你,你便有那么重的分量。”
可她这样的人,怎么值得“爱重”二字啊,她低低叹道,“大表哥该与将军们走。”
他的下颌靠上了她的额头,“小伍,我便是因你而来。”
又是一个死局。
一人定要带她走,一人定要她留。
留她的人派出多少人来,带她走的人便要杀多少人。可留她的人能派出前仆后继的人马,带她走的人却不过只有区区七人呐。
这七人又能活下几人,留下几人?
小伍不敢想,也无法再回他的话。
第197章杀魏公子
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陨集。
更多的燕人在次日晌午便追来了。
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如战鼓擂响,声震山川。
人马沸腾,杀气凛凛,惊得鸟兽飞散。
拉着车的马亦是骇得躁动不安,连连嘶鸣。
夏侯承沉声禀道,“公子,足有百人。”
小伍头皮一麻,抬眼去望沈宴初。
那人脸色冷凝,薄唇抿着,并未下令。
没有下令,便是下了令。
没有要退,便要迎敌而上。
夏侯承肃声朝左右命道,“护公子先走,我与诸位壮士断后!”
言罢起身上马,与其余将士打马持剑向后方奔去。
疾风割脸,暴雪如瀑。
那五人黑衣棕马,破风决绝而去。
义无反顾。
悲哉。
壮哉。
那满地高高溅起的雪雾,即要染成赤红的血色。
他们是笃定了自己会死,因而要为主人求生。
小伍眼眶一红,她曾说夏侯承实在讨厌。
那时候的沈宴初笑言,“你不喜欢他,他却能救你的命。”
如今她又与她的同袍并肩站在了一起。
好似又回到魏燕厮杀的战场,好似又看见雪重鼓寒,将军挥戟,好似又看见马作的卢,弓如霹雳,看见了魏国的好儿郎鲜血迸飞,尸骨如山。
可如今他们却不是为魏国而战。
如今也不是他们要杀燕人,而是燕人要杀他们。
那一个个曾经监视看守她的将军,此时一个个为她而战,也为他们的公子赴死。
这就是魏人。
她曾为魏国背弃兰台,魏国也从没有抛弃她。
没有战鼓,却听见撞金伐鼓。
没有大纛,却似看见马嘶旗动。
她不后悔做魏人。
她想,若有来世,来世也要做魏人。
马车疾疾向前奔去,她心惊肉跳,仰头去看沈宴初,他就在身旁正襟危坐,如墨描绘的眉峰深深蹙着,他必知道自己的将军此时正断刀折剑,倒在马下。
他的手就压在剑柄上。
修长的指骨根根分明,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若不是要护她走,他定然要与他的将军一同冲锋陷阵。
小伍双目盈泪,“大表哥!你该骑马自己走!”
他斥了一声,“胡言!”
沈宴初极少对她说重话,此时斥她胡言,她却没有一丝抱屈。
但她疚心疾首,心如刀刺。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滚了下来。
她哭不是因了被训斥,而是为沈宴初心疼,也为往后方冲去的将士心疼。
他不会走,是因了将军不会在战场做逃兵,也因了大表哥不会弃小伍。
这样的大表哥,她竟疑过他,怨过他,竟然也恨过他。
忽地马蹄声急,赶车的人禀道,“公子!数十人追来!”
小伍哭道,“我跟他们回去!大表哥快走!”
忽地手中一凉,她看见沈宴初眼尾泛红,“小伍啊,不怕,朝着大梁走!”
她泪如雨下。
她知道手里的是什么。
那金柄匕首雕着与青龙剑一样的纹路,她曾用那把匕首斩杀多人。
曾被沈宴初没收,如今他又交还到她的手心。
好似又是诀别。
小伍紧紧抱住他,眼泪将他的领口打湿,“大表哥不要死!”
他还是那句话,“护好自己,等我来接!”
他在燕宫告别时也与她说过一样的话,从前总以为无人坚定要她,而今才知道这八个字有多么难能可贵。
他是用自己的命来践行这八个字。
远不必什么甜言蜜语。
可他身份贵重,他是魏国未来的君王,他若回不去,魏国又该怎么办啊!
她哭着,“大表哥是魏国公子!要活着回去!”
马车霍地一停,赶车的人已与追兵交起手来。
苍啷一声,沈宴初拔剑出鞘。
“小伍,永不要回兰台!”
你瞧啊,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是在叮嘱她。
永不要回兰台。
她眼里雾气翻涌,双眸恍惚,他便在这一片波涛汹涌的水汽里持剑跳下了马车。
车外人马躁动,追兵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方才早已远去的哀鸣与剑影,又在风雪之中绽开。
她闭紧双眸不忍再看,忽地车身一晃,有人打了马,她随着马车疾疾往前逃去。
车内的木蜜香气已经没有了,门外赶车的人、随行骑马的人也已经不在了。这没有目的马车空空荡荡的只余下了她自己。
这年冬天,远比魏昭平三年冬还要冷啊。
车